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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墨，严景行的“巢穴”里，只有十几块屏幕散发出的幽冷光芒，像一片数字化的墓地。
他没有立刻行动。
在“记忆宫殿”中，他已经将赵世德这个人，连同他背后的整个钢铁帝国，拆解成了无数个数据模型。
赵世德，赵家产业的“压舱石”，公众形象沉稳、务实，几乎是所有实体企业家的典范。他的履历完美无瑕，他说的每一句话都被财经媒体奉为圭臬。
直接把卫星照片和测算数据扔出去？
严景行在脑海中模拟了这个方案。结果是，赵世德会召开一场发布会，用他那张充满信服力的脸，轻描淡写地将这一切定性为“境外势力利用伪造信息，恶意做空中国核心资产的阴谋”。然后，无数拥趸会摇旗呐喊，官方会出面“辟谣”，而他严景行，则会成为那个藏在阴沟里、见不得光的卑鄙小人。
对付一个披着圣人外衣的魔鬼，你不能只撕开他的衣服，你要让他自己，在万众瞩目之下，亲手扒光自己。
严景行需要一把手术刀，一个放大器，和一个舞台。
他的手指在键盘上轻点，一个名为“棱镜财经”的网站弹了出来。
这是一家小众但极具公信力的深度调查媒体，创始人是个硬骨头，早年因为揭露某上市公司的财务造假，被行业封杀，差点牢底坐穿，却硬是挺了过来。他们的口号是：“只报道能钉在历史耻辱柱上的真相。”
完美的手术刀。
……
一周后。
“棱镜财经”发布了一篇不起眼的深度报道。
《华东A号仓库：一万吨螺纹钢的“幽灵之旅”》。
报道没有长篇大论，只用最扎实的证据链，讲述了一个小故事。他们通过比对海关提货单、仓库入库记录、运输车辆的GpS轨迹和过路费发票，精准地证明了，有一万吨本该在上周出库的螺纹钢，实际上根本没有离开过仓库。
文章的结尾，记者用一种克制的笔触写道：“一万吨钢材，在庞大的市场中如一滴水，但当官方库存数据与我们交叉验证的事实出现偏差时，我们不禁要问，这滴水，是否折射出了更大的风暴？”
一石激起千层浪。
文章发布后，市场反应不大，但质疑的声音开始出现。
赵氏旗下的“鼎盛钢铁集团”立刻做出反应，召开了高规格的媒体沟通会。
发言人站在聚光灯下，义正辞严地驳斥了“棱镜财经”的报道，称其为“断章取义、恶意揣测”，并表示，数据的微小出入是由于“统计口径不同和系统延迟”造成的，是行业常见现象。
最后，发言人强硬地宣布，鼎盛集团已经向“棱日志财经”发出了律师函，将追究其法律责任。
一套行云流水的公关组合拳，瞬间将质疑的声音压了下去。大多数人选择了相信赵世德和他那信誉卓着的钢铁帝国。
“棱镜财经”的创始人，那个叫老魏的硬骨头，据说当天接到了无数个“劝告”电话，网站也遭到了数轮ddoS攻击，一度陷入瘫痪。
一切似乎都将不了了之。
而此刻，严景行正坐在屏幕前，看着鼎盛集团发言人那张正义凛然的脸，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鱼儿，上钩了。
他要的就是赵家的“辟谣”，要的就是他们的“强硬”。他们越是信誓旦旦，越是动用权力去掩盖，最后摔下来的时候，才会越响亮。
在他们忙于公关的这几天里，严景行已经通过上百个隐秘的账户，悄无声息地，在螺纹钢期货市场上，建立起了一个庞大到足以让任何机构都为之侧目的空头头寸。
他所有的资金，所有的杠杆，全部押了上去。
只赢，不许输。
“你这是在赌国运啊。”李建国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摸进了他的“巢穴”，看着屏幕上那根几乎被压成水平线的K线图，以及严景行账户里那天文数字般的空单，饶是见惯了大风大浪，也不禁有些头皮发麻。
“我从不赌博。”严景行头也没回，手指在键盘上敲下了最后一行代码，“我只相信计算结果。”
李建国凑了过来，看着严景行屏幕上一个正在运行的程序。那不是什么复杂的代码，更像是一个定时群发的邮件系统。收件人列表里，密密麻麻，涵盖了全球排名前一百的所有主流媒体、国内所有的财经媒体、证监会、期货业协会，甚至还有中纪委的公开举报邮箱。
邮件的附件，是一个被加密的压缩包。
“这是什么？”李建过问。
“放大器，和舞台。”
严景行端起桌上那杯已经凉透的咖啡，喝了一口。
“老魏那边，应该撑不住了。”他看着时间，“赵家给的压力太大了，他需要一个台阶下。今晚八点，他会迫于压力，在网站上发布道歉声明。”
李建国一愣：“道歉？那你不是白忙活了？”
严景行笑了笑，那笑容里有几分嘲讽，也有几分对人性洞察后的冷漠。
“当一个勇士被迫向恶龙下跪道歉时，民众的愤怒和同情心，会达到顶点。这个时候，如果有人把恶龙扒皮抽筋的证据扔到他们面前，你觉得会发生什么？”
李建国瞬间明白了。
舆论的怒火，需要一个引爆点。而“棱镜财经”的“屈服”，就是最好的引信。
晚上八点整。
“棱镜财经”的官网，准时挂出了一封道歉信。信中，老魏承认自己的报道“不够严谨”，对鼎盛集团造成的“负面影响”表示“诚挚的歉意”。
一瞬间，网络炸开了锅。
支持者们痛心疾首，怒骂资本的横行霸道。
反对者们则弹冠相庆，嘲讽“棱镜财经”的不自量力。
鼎盛集团的股价，甚至因此小幅上扬。
赵家的公关团队，此刻想必正在开香槟庆祝。
然而，就在全网的讨论热度达到巅峰的八点零一分。
严景行按下了回车键。
那一封封承载着毁灭性证据的邮件，像亿万只数字蝗虫，瞬间飞向了全球的每一个角落。
附件的压缩包，密码简单到令人发指——
“truth”（真相）。
当第一个记者解开压缩包，看到里面的内容时，他手里的烟，掉在了键盘上。
那不是一份枯燥的数据报告。
那是一场视觉与真相的盛宴。
一部名为《钢筋里的鬼影》的短片。
视频以一段极具冲击力的蒙太奇开场，一边是赵世德在各种高端论坛上，大谈“企业家责任”与“实体兴国”的慷慨陈词；另一边，则是通过高空卫星视角，冷静地展示着一个个被伪造的钢铁仓库。
视频用最直观的3d建模，将卫星照片上的钢材堆垛，与官方公布的库存数据进行对比。
“官方数据：库存减少五万吨。”
“模型测算：库存增加八万吨。”
“数据差异：十三万吨。”
冰冷的旁白，配上触目惊心的视觉对比，每一帧画面，都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所有人的心上。
视频里，被点名的仓库，不止一个，而是遍布全国的三十七个！涉及伪造的库存总量，是一个让所有从业者都感到窒息的数字。
视频的最后，画面定格在赵世德那张“伟光正”的脸上，旁白用不带一丝感情的语调说道：
“当你说着‘责任’的时候，你在隐藏什么？当你说着‘兴国’的时候，你在蛀空着什么？钢筋水泥，构建的是国家的基础，但藏在钢筋里的鬼影，正在腐蚀着这个国家的根基。”
如果说“棱镜财经”的文章是一颗子弹，那么严景行这份报告，就是一枚精准制导的战斧式巡航导弹。
沉默。
死一般的沉默。
然后，是火山喷发般的爆炸！
全球的金融市场，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随即开始疯狂地、不计成本地抛售一切与“鼎盛集团”和“赵家”相关的资产。
螺纹钢期货市场，更是在一秒钟之内，直接被打到了跌停板上！
无数条向下的、笔直的K线，像一道道墓碑，宣告着一个钢铁帝国的崩塌。
严景行的账户里，一连串绿色的数字疯狂跳动，最终定格在一个他自己都觉得有些陌生的天文数字上。
但他没有看。
他的目光，穿透了屏幕，仿佛看到了远在京城赵家大宅里，那个叫赵世德的男人，此刻会是怎样一副表情。
他要的，从来不只是钱。
他要的，是他们从云端跌落时，那绝望的哀嚎。
就在这时，李建国的加密电话响了。他接起电话，只听了几句，脸色就瞬间变得无比凝重。
挂断电话，他看向严景行，声音里带着一丝前所未有的艰涩。
“出事了。”
“赵世德没你想的那么简单。他伪造库存，抬高资产估值，不仅仅是为了操纵期货价格。”
李建国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他是用这些被高估的钢铁资产作为抵押，从国内最大的政策性银行那里，贷出了一笔足以买下小半个欧洲的，巨额贷款！”
“现在，资产价值崩塌，抵押物瞬间成了垃圾。银行的巨额贷款，面临违约。一旦处理不好……”
李建国没有说下去，但严景行已经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
那将不是一场金融危机。
那将是一场国家级别的金融海啸。
赵世德，这个看似沉稳的男人，他玩的，比他那个疯子弟弟，要大得多。他不是在蛀空国家的经济基础，他是在国家的金融动脉上，埋下了一颗核弹。
ps：一环扣一环，赵世德的惊天图谋才刚刚揭开冰山一角，严景行将如何应对这场由他亲手引爆的核危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