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纱帘，在寝宫的地毯上投下柔和的光斑。
艾尔跪坐在丝绒软榻上，手中捧着一把银梳，小心翼翼地梳理着瑟尔特的长发。
银发如月光织就的瀑布，从他的指间流淌而过，带着冷冽的雪松香气。
艾尔的动作极其轻柔，每一次梳理都带着近乎虔诚的专注，这是三百年来少数被允许的、也是他最为珍视的亲近时刻。
梳齿划过发梢的细微声响中，艾尔稍稍倾身，鼻尖若有似无地擦过瑟尔特的肩线，贪婪地捕捉那令人安心的冷香。
这个动作大胆得近乎僭越，但他控制着幅度，如同试探水温般谨慎。
瑟尔特并未回头，只是从喉间发出一声极轻的、近乎叹息的哼声，反手用指节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他的膝盖。
艾尔立刻老实了些，但嘴角却悄悄弯起——没有被直接推开，便是默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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瑟尔特批阅公文时，艾尔的任务通常是安静地跪坐在书桌旁的地毯上，像一尊漂亮的装饰雕像。但今天的“安静”显然维持得有些艰难。
“Sire，墨砚快干了。”他小声提醒，声音控制在恰好能听见又不至于惊扰思绪的音量。
瑟尔特未抬眼，只是微不可察地颔首，示意知道了。
过了一刻钟，艾尔又轻声开口：“Sire，烛芯该剪芯了。”这次他稍稍靠近了些，气息拂动了瑟尔特手边的纸页。
瑟尔特终于从卷宗中抬起眼，琥珀色的眸子瞥了他一眼，随手拿起一份不甚重要的文件，用卷起的纸筒不轻不重地敲了下他的头顶：“再多嘴，就出去守着门。”
艾尔缩了缩脖子，却没有退回原处，反而就着被敲打的姿势，用额头轻轻蹭了蹭瑟尔特搁在椅畔的手背，像只认错却不忘撒娇的猫：“我知错了。只是怕光线暗，伤您的眼。”
这认错态度流于表面，讨饶的方式却恰到好处。
瑟尔特轻哼一声，屈指弹了下他的额头，算是揭过。艾尔得了一点甜头，心满意足地退回原位，果然安分了不少。
直到他发现瑟尔特用来批注的墨水带着极细微的金色闪粉——这是只有在极为重要的场合，领主才会使用的墨锭研磨而成。
他的目光太过专注，瑟尔特想忽略都难：“又怎么了？”
艾尔的眼睛亮晶晶的，忍不住又膝行靠近了一点，指尖虚虚地指向墨迹：“这个颜色……映着光，很像您眼睛的颜色，很美。”他说得小声，带着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和真诚的赞叹。
瑟尔特执笔的手顿住了。
他缓缓侧过头，日光透过窗棂，恰好照亮他半边脸颊和那双此刻确实如同熔金般的瞳孔。
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那样看着艾尔，目光里带着一种深沉的审视，让艾尔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以为自己终究还是过了界。
就在艾尔准备低头请罪时，瑟尔特却忽然动了。
他伸出手，不是惩罚，而是用沾着些许金粉的指尖，轻轻抹过艾尔的唇瓣。
微凉的触感和颗粒感让艾尔浑身一颤，蓦地睁大了蓝眼睛。
“看来礼仪教师忘了教你，”瑟尔特的声音低沉而平缓，听不出喜怒，“赞美领主，该用更庄重的词语。”
艾尔怔了片刻，随即反应过来。
他立刻挺直背脊，单膝跪地，执起瑟尔特未沾墨迹的那只手，将额头轻触其手背，用最标准、最虔诚的宫廷仪态沉声道。
“请您宽恕我的词拙。您的辉光令日月亦为之黯然，尊贵的大人。”
他做得一丝不苟，语气庄重，唯有抬眼望向瑟尔特时，那蓝眼睛里闪烁的细微光彩，泄露了他心底按捺不住的、小小的得意与亲密。
瑟尔特凝视他片刻，忽然极轻地笑了一声，抽回手，用那本卷起的文件再次敲了下他的发顶，这次力道轻得像拂过一片羽毛。
“蠢货。”
领主的评价里听不出半分责骂，反而带着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纵容，“安静待着。再吵就真把你丢出去。”
艾尔知道警报解除，甚至算得上又一次成功的试探。
他乖乖地退回软榻边，重新拿起银梳，不再出声打扰，只是偶尔抬眼，目光掠过那双熔金般的眼睛和染着金粉的薄唇，心底像被海风吹过的沙砾，泛起细碎而滚烫的雀跃。
他得到了他想要的关注，并且，恰到好处地停在了被允许的边界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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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阳光正好，艾尔被允许在玫瑰园散步。
他像只被放出笼子的雀鸟，脚步都比平日轻快几分。
目光流连在绚烂的花丛中，最终锁定了几株开得最盛、颜色最接近鲜血的红玫瑰。
他左右张望，确定园丁和守卫都不在近处，便飞快地摘下十几朵，小心地拢在怀里。
花瓣柔软丝绒般的触感蹭着他的下巴，散发出浓郁的甜香。
他想着把这些花瓣阴干后做成香包，偷偷塞在瑟尔特的枕头下——领主最近批阅公文至深夜，眉宇间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倦意，而玫瑰有安神的效用。
“偷我的花？”
瑟尔特的声音低沉，毫无预兆地从他身后极近处响起。
艾尔吓得一个激灵，猛地转身，下意识地将那捧玫瑰藏到身后，花瓣簌簌掉了几片：“没……没有！”他矢口否认，蓝眼睛却心虚地眨动着。
“撒谎。”瑟尔特淡淡评价，眸中闪过一丝极淡的玩味。
他并未追究，反而伸手从旁侧的枝头折下一支罕见的黑玫瑰。
花朵色泽深邃，几近墨黑，只在边缘透着一丝幽暗的红。
他上前一步，将那支黑玫瑰轻轻别在艾尔耳后的黑发间，冰凉的指尖无意间擦过他的耳廓。
“这个，”瑟尔特端详了一下，语气肯定，“更适合你。”
艾尔的脸颊瞬间染上薄红，几乎能与怀里的红玫瑰媲美。
他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揪着衣角，忽然灵光一闪，抬起头，眼里带着恳求与一丝狡黠的光：“Sire，您闭上眼睛。”
瑟尔特挑眉：“又想玩什么把戏？”
“求您了。”艾尔软声催促，眼里满是期待，“就一下。”
瑟尔特看了他片刻，似乎权衡了一下，最终还是依言合上了眼。
日光勾勒着他完美的侧脸轮廓，长而密的银色睫毛垂下，掩去了那双总是洞察一切的琥珀色眸子。
艾尔立刻行动起来。
他将藏着的红玫瑰举到身前，另一只手快速捏了个诀，低声念诵起简短的咒语。
怀中的鲜红花瓣纷纷扬扬地飞起，在阳光下闪烁起来，仿佛被注入了生命，顷刻间化作了无数晶莹剔透的血色水晶，如同被放缓了时间的、闪烁着光芒的雪花，围绕着瑟尔特缓缓飘落，美得惊心动魄。
“生日快乐，Sire。”
艾尔小声说道，声音里带着一点点不易察觉的羞涩和期待，“虽然……您从来不过……”
瑟尔特缓缓睁开眼。
细碎的血晶花瓣正落在他银色的睫毛上，折射出微小而斑斓的光晕，有几片停驻在他的肩头、发梢。
他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周身环绕的、由血晶术构成的短暂奇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这一刻的寂静让艾尔刚刚的勇气迅速消退，变为了不安。
他连忙跪下，垂下头：“我不该擅自用血晶术做这种无意义的事……请您责罚。”
话未说完，他的手臂却被一股温和却不容抗拒的力量拉住，下一刻，他被揽入了一个带着冷冽雪松与淡淡玫瑰香气的怀抱。
瑟尔特的下巴轻轻抵着他的发顶，手臂环着他，声音竟比平时柔和了不止一度：“谁告诉你的？”
艾尔的脸埋在瑟尔特肩头的衣料里，声音闷闷地老实交代：“薇薇安长老……她用这个秘密，换我帮她偷您酒窖里那瓶‘暮光之泪’的钥匙。”
瑟尔特低笑出声，胸腔的震动透过衣料传递给艾尔：“亏本的买卖。”也不知是说薇薇安，还是说艾尔。
然而这份温情只持续了短短一瞬。
瑟尔特忽然捏住他的后颈，将他稍稍带离怀抱，语气恢复了平日的淡漠，只是眼底那丝极淡的笑意未散：“别高兴太早。偷钥匙的账，还没算。”
艾尔立刻像被晒蔫了的花草，肩膀塌了下去，但嘴角却抑制不住地悄悄向上弯起——他知道，看在这份“生日礼物”的份上，瑟尔特口中的“算账”，不会是重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