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恩......走前留下了一封信。”瑟尔特忽然提到了一个让艾尔意想不到的名字,“说是给你的。”
艾尔的手指彻底停了下来。
冰蓝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有温暖,有怀念,也有一丝......黯然。
莱恩是他的朋友,是他在冰冷永夜中为数不多的、真实的光亮。
“......谢谢您告诉我。”他低声说,声音有些闷。
瑟尔特似乎察觉到了他情绪的细微变化,不再谈论外部的人和事。
他换了个话题,问起了艾尔最近在看的那本游记,问他对于书中描述的那个位于大陆极南端的、拥有着永恒夏日和巨大花卉的国度的看法。
艾尔重新开始编发的动作,一边认真地回答着。
他说那些巨大的花卉听起来很美,但想象不出永恒夏日是什么样子,他早已习惯了永夜的冰冷。
他的语气渐渐放松下来,甚至带着一点久违的、属于他这个年龄(如果忽略吸血鬼漫长生命的话)应有的好奇与天真。
他们就这样,一个闭目养神,一个专注编发,断断续续地聊着天。
话题从天南地北的风物,到城堡里某个仆役闹出的无伤大雅的笑话,再到对某种剑术技巧的不同见解(仅限于理论探讨)。
瑟尔特的话依旧不多,但每一次开口,都引导着对话,也似乎在无形中,将自己的世界,一点点地、有限度地向艾尔展开。
艾尔从未感觉与瑟尔特如此“接近”过。
不是身体上的靠近,而是一种精神上的、短暂的、卸下了部分防备的平和交流。
他贪婪地享受着这一刻,希望时间能永远停留在这一瞬间。
终于,一个虽然略显粗糙、但还算整齐的银色发辫编好了,静静地垂在瑟尔特的肩后。
艾尔用指尖轻轻理顺最后一丝碎发,动作带着圆满完成一件重要任务后的满足与一丝忐忑。
“好了,Sire。”他轻声说,收回了手,乖巧地跪坐回原地。
瑟尔特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没有去查看发辫的模样,甚至没有伸手触摸。
他只是抬起那双深邃的琥珀色眼眸,目光落在艾尔身上,停留了比平时更久的时间。
那目光中,少了些许冰冷的审视,多了一丝难以解读的深沉。
他看到了艾尔眼中那尚未完全褪去的、因为这番亲密互动和愉快聊天而产生的微光,也看到了他手腕上那副依旧存在的、象征着禁锢的镣铐。
“尚可。”他最终只是淡淡地评价了四个字,听不出是赞许还是仅仅陈述事实。
但这对艾尔来说,已经足够了。
他微微低下头,耳根有些泛红,心底却涌起一股暖流。
瑟尔特站起身,并未立刻离开。
他走到窗边,背对着艾尔,望着窗外那片虚假的庭院景色,银色的发辫在他墨色的衣袍上显得格外醒目。
“我晚些时候再过来。”
说完,他这才转身,离开了囚室。
石门合拢。
艾尔依旧跪坐在地毯上,抬起被铐住的双手,轻轻摸了摸自己似乎还残留着瑟尔特发丝触感的指尖,脸上露出了一个极淡、却真实存在的笑容。
这个午后,没有恐慌,没有泪水,只有编织的发辫和漫长的聊天。
以及,一种在扭曲关系中,悄然滋生出来的、危险的宁静与虚假的温馨。
也让瑟尔特意识到,这件“所有物”除了作为武器的价值外,似乎还能提供某种......他从未在意过的、属于“陪伴”的慰藉。
这认知,同样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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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次编发与长谈之后,一种新的默契在囚笼中悄然滋生。
瑟尔特的每日探视,除了检查、安抚和偶尔的物质给予外,逐渐固定下了一个新的环节——聊外面。
这并非瑟尔特心血来潮的恩赐,更像是一种经过权衡的、新的掌控策略。
他发现,当艾尔的注意力被引向外部的、由他筛选和过滤的信息时,那份对孤独和封闭的恐惧似乎会得到一定程度的缓解,情绪也变得更加稳定可控。
这比单纯的物质安抚或武力威慑更为有效,也......更省心。
于是,在确认艾尔身体无恙、那截失效的银链依旧毫无起色后,瑟尔特有时会靠在椅背上,或是站在窗边,用他那特有的、平稳而冰冷的嗓音,开始讲述城堡之外正在发生的一切。
起初,只是一些无关痛痒的琐事。
“城堡东翼的玫瑰园,今年开得不错。”
瑟尔特可能会这样开头,目光淡淡地扫过艾尔瞬间亮起的眼眸,“尤其是那丛你之前偷偷摘过花瓣的‘夜影深红’,花苞比往年大了近一倍。”
艾尔会立刻抬起头,冰蓝色的眼睛里充满了渴望与好奇,像极了听到新奇故事的孩子。他会小声地问:“真的吗?颜色......还是那么深吗?像......像血月一样?”
瑟尔特会简单地“嗯”一声,或许会补充一句:“花刺也更锋利了。有个不懂规矩的新仆役想偷摘,手被扎穿,浪费了一瓶上好的伤药。”
这些琐碎的、带着生活气息的信息,对于与世隔绝的艾尔而言,如同沙漠中的甘霖。
他在脑海中描绘着玫瑰盛开的景象,甚至能想象出那个倒霉仆役龇牙咧嘴的模样。
这些画面,短暂地驱散了囚笼四壁带来的压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