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是担心事败,还是担心清风安危?”遇翡说将棋局搁置,李明贞却开始自顾自下起来,落完自己的,还要帮着遇翡落。
遇翡见状,到底是重新执棋,有一搭没一搭地同李明贞对弈起来,她说:“我不担心事情成败,只盼清风能平安回来。”
“那你最开始,在她提出要去时,怎么没否了呢,以你的口才,即便是否了清风,她也会高高兴兴,不会多想。”说话时,李明贞却没抬头,心思像是全落在了棋盘上。
遇翡心思缜密,说是心乱下错两子,可当她让了她一手时,她落下的子又开始天衣无缝的布局,虚虚实实,稍有不慎便会大意失荆州。
“我想她一生平安,却不想她为了平安就做一只笼中鸟,”遇翡笑,“担心是我自己的事儿,去前,也同她讲过利弊,也问过你,你说都是好手。”
李明贞再度抬眸,眼带深意地望了遇翡一眼,“你总是这样妥帖。”
“我是人,”遇翡语气很淡,似乎对李明贞冠给她的“妥帖”二字不甚在意,“不管不顾,那是魔鬼怪物,当然,皇族爱出魔鬼,没几个正常人,我亦不例外。”
“清风……不一样,她的存在于我是一种鼓舞,是支柱。”
话音落下,在半晌思量中,遇翡见着李明贞落下一个堪称无力回天的败子。
她笑笑,将手中棋子丢在了一旁,“没有下下去的必要了,你输了。”
而她不会让子给李明贞。
李明贞看着满盘皆输的棋面,无奈叹气,“是,你心乱时,尚能有一处容错,到第二子才需我让你一让,而我,一子错,步步错。”
尤其是在听见那句“清风之存在,更像一种支柱”时,李明贞定了一早上的心,终究不可避免地乱了。
不是拈酸吃醋,而是痛惜。
“或许吧,也或许是我没你那么大度,不想让你。”遇翡身子一仰,摇椅随着她的动作摇摇晃晃,在这淅沥雨水中显得闲适。
微眯的凤目之中好似流淌着冰冷,如同外头的雨,刺骨寒凉,她说:
“我接受自己的败子,能承受一场棋局的失败,但不接受让你半子,同样,你也不必让我,可你一旦让了我,我只会乘胜追击,并不会念你让过我的情分。”
“是,”李明贞凝眸望着那人的侧脸,语速缓慢,语调极轻,“我知道的,不用你让我。”
自此之后,谁也没有再出声,直到清风一句兴冲冲的:“殿下!”
遇翡这才以最快的速度起身,迎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而去。
而李明贞手里的棋子,收拾了又打乱,打乱了,又重新收拾,也是直到清风那一声喜气洋洋的声音响起,悬着的心才落回了原地。
是,她早该想到的,清风之死是承明二十五年痛苦的开端,唯有清风长长久久地活着,遇翡才会相信,所做一切都是有用的。
她们可以改变五年后的结局。
“怎么,打过架,杀过人,”遇翡敲了下清风的脑袋,“筋骨舒坦了?”
“可不是,陈之竞和陈之际果真不是一个分量的,我开始还以为,陈之际是献礼的,陈氏派的才是个中好手,可今日同陈之竞身边的人一打,”清风夸张摇头,“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现在懂了吧,一个家族嫡长子的分量是不同的,家族兴衰,都在这嫡长子身上,哪儿会这么轻松,”遇翡笑呵呵地去给清风倒水,“受伤了没?”
“胳膊上有一道,不要紧,轻舟也受伤了,她替我挡了一剑,不过也不是什么重伤,”清风将袖子挽上去给遇翡看伤口。
遇翡还坏心眼地戳了下,惹得清风倒吸一口凉气,一双大眼圆溜溜地瞪着她,“殿下怎么这样!”
“那你还不是老对我下重手咯,说不重不管用,”遇翡弯了弯唇,“丰穗呢,拖后腿了么?”
说这话时,李明贞姗姗来迟,手中还托了包扎用的布帛和金疮药,“此前怕有伤员,特意问无恙师傅要了一些,说是敷上即可止血,立竿见影,就是有点儿疼。”
“疼好啊,”遇翡笑得愈发开怀,“我来包。”
可算给她找到机会了。
清风:……
李明贞在边上给遇翡打下手,“轻舟伤在背上,估摸着是要躺上好一阵了。”
“王妃放心,轻舟养伤的时候,她的活我来干,我啥都会。”清风本着“有恩报恩”的原则,接下了轻舟的活。
“你可别乱认活儿了,人轻舟心灵手巧,能梳发髻,你能?”遇翡又趁机按了按清风的胳膊,给人按得鬼哭狼嚎的,“你梳的女子头能出去见人?”
清风:……
“我哎哟,我学一学,您轻点儿!”
“不行啊,王妃说了,这药疼了才管用呢,”遇翡不慌不忙,顺带还给李明贞使眼色,“王妃说呢?”
“殿下言之有理,”李明贞毫无底线地顺着遇翡的瞎话往下接,“无恙师傅说,不疼那便是药没放好,受潮失效了。”
清风:……
“对,丰穗也受伤了,”她终是想起来遇翡方才问她的话了,“是没拖后腿,小丫头性子凶得很,有个人举刀向矜月去了来着,她死命抱着人家的腿,拖不动就咬,最后叫人踹了好几脚。”
“不过您放心,尸体我们烧了,不会留下任何能指向孩子的证据,顺意大人在两个金龙卫的保护下也安全逃离了,咱们的人都有受伤,但没什么大事儿。”
遇翡为此挑了下眉,却没追着清风多问,她的包扎技术很是一般,心里又装了事儿,不知不觉就把清风的胳膊包成了一个显眼的粽子。
李明贞拍了下遇翡手背,“太夸张了些,我来吧。”
清风受宠若惊,往后缩了缩身子,“王妃,我自己可以的。”
“殿下先前脑门是你包的吧,”李明贞的动作就熟练许多,包好之后,袖子一落看不出分毫,“清风,不会的事别逞强。”
遇翡哼了一声,直指清风:“我就说你手艺不好,你还非不信!”
“您不知道呀,包少了渗血看着可怜,”清风委屈巴巴,“包多了心里才有底儿。”
“不想听你狡辩,去睡一觉,歇一歇,放饭了我去喊你,给你留好吃的。”遇翡看着清风活蹦乱跳却又挂了血的模样,眼底发酸。
“那我去看看轻舟,”清风惦记着救命恩人,赶紧走人。
遇翡这才伸手,指腹碾过沾了血的桌面。
血已经凉了。
不是那一次,溅在她脸上的温热。
“李明贞。”
“嗯?”
“顺意,是久鸣堂的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