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院中时,遇翡将李明贞交给了轻舟,这才过去向打扫残局的遇瑾道谢:“多谢三哥救我,今日没有三哥,我怕是……”
说话之时,还打了个寒颤,哀求道:“三哥,你……你能不能派些人,送我回京?我害怕。”
遇瑾竭力维持着自己的涵养,压下想要训斥遇翡胆小怕事的念头,温和道:“五弟,不是三哥不想帮你,今日也是赶巧,想过来同李大人商量赈灾对策。”
“三哥此次是赈灾来的,姑苏大难当头,不好因私废公,不若你多留些时日,待三哥安置好姑苏百姓,咱们再一道回去?”
遇翡思绪闪得飞快,她想,这一定是遇瑾的试探。
若他们俩一同在姑苏待着,狗老爹在京里该坐不住了,生怕他们哥俩好。
遇瑾本心应当也不会让她留在姑苏,还有可能同他分功劳。
可若她装出一副受了极大惊吓的模样,坚决要回京。
没人护送,又是怎么生出那份胆子要回京的呢?
思索之时,她低着脑袋,看着自己的脚尖,垂在身侧的手紧张的揉捏着衣摆,像是同遇瑾打商量,“可我害怕,我不敢在这。”
遇瑾叹气,如同兄长对幼弟的无奈纵容,他拍了下遇翡的肩膀,“男子汉大丈夫,怎的如此胆小,弟妹为你受了伤,也该好生养一段时日,舟车劳顿,哪里受得住,你也该为她考虑考虑。”
遇翡缄默良久,垂头丧气地接受现实,“好吧,那三哥,你能多派些人给我么?这里的百姓太凶了,各个都要杀人,连兵丁也要杀人,又是山洪又是疫病,门都出不去,早知姑苏是这样,打死都不来。”
应下的那一刻,遇瑾的怀疑之心消了大半,似是被遇翡孩子气的话给逗出了乐子,大笑几声,无可奈何地让步:“罢了罢了,三哥便差几个心腹给你,送你们回京,省得你在这连个逛的地方都没有。”
“当真?”遇翡一秒抬头,一双眼睛亮闪闪的,满满都是对遇瑾的孺慕之情,“三哥,真的吗?”
“当真,当真,”遇瑾笑叹摇头,“都是成了婚的人,怎还跟个孩子似的,看样子是弟妹将你照顾得太好了些,长不大。”
满脑子就想着出去逛,旁的是当真一点都想不到,半点没有天家子的城府。
遇瑾心想,倘若他这个弟弟能一直纯真,叫他长长久久做个闲王也无不可。
“她哪里会照顾我,”因这一句话,遇翡又开始闷闷不乐起来,“她总是冷冰冰的,不理人,与我想象中的妻子截然不同。”
“哦?”遇瑾有些好奇,“你那妻子可是京都城里出了名的美人才女,这还不合你心意?”
遇翡才想开口,又有些做贼心虚似的,四处看了看,这才将遇瑾拽到一旁的墙根,开始说起李明贞的坏话:
“不解风情,菩萨一般,张口便是教人不能这样不能那样的规矩,我想要的也不是啥高条件,就想有个人知冷知热,管我吃喝睡。”
遇瑾被这样朴实的念头给听傻了,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笑起,“五弟啊,娶妻还是得娶贤,妻不贤毁三代,你想要个知冷知热的,改明儿同弟妹议议,纳几个侧室也便足了。”
这话,狗老爹也曾对她说过,大差不差的。
但遇翡面不改色地找借口,二皮脸一般地装起毫无道德的无赖:“还是不了,侧室都没啥嫁妆,纳了还得给买这买那地花钱。”
“我给自己都不够花。”
遇瑾:……
五弟的下限还是超出了他的想象,实在是有点儿抠了。
“那你……”
遇翡丝滑接话:“三哥,你说世上有没有一种人,嫁妆多,能给我花,还能像娘一样无微不至照顾我的?长得也得还行,要不我起夜时见了害怕。”
遇瑾彻底哑巴,实在接不出多余的一句话。
与他往来,多是小有家底的清贵文人,文人好面,便是存了这份龌龊心思也不会当着他的面坦然说出口,何况有些家底者,也不会生出要花人家嫁妆的念头。
遇翡之市井做派,委实是头一回见。
而他又不好说实话,要当真有这样的女子,哪能轮得着遇翡这样的。
好在心腹打扫完院子,远远唤了他一声,他这才逃离遇翡带给他的尴尬,有了个名正言顺的借口离开。
遇翡立在原地,瞧着遇瑾端肃着表情同心腹交谈,微不可察地勾了下唇角。
她都演成这副没皮没脸的模样了,遇瑾应当是能对她多放几分心。
另一边,李慎行本想借此之机去给遇瑾透露几分善意的信号,但当他扫过院中被整齐码好的尸体时……
心中顿时闪过一丝清明。
他的长女,一身才华不止诗书之才那么简单,还有政才,那么,当真是因婚事,才坚定不移地要走那条路么?
他说遇翡没人,遇翡若孤立无援,岂能一夕之间就召来那么多人,还都是带了身手的,还有自家后院里头住着的仨大夫。
每日一进一出就是一张陌生又平凡的脸,一个屋檐下同住这么长久的时间,他到现在还不知道人家究竟长啥样,别说长啥样,连是男是女都没搞清。
总感觉那仨可男可女时男时女的。
如此奇人,会是皇后殿下偷摸塞的么?
倘若不是,是不是就意味着,遇翡藏得比他想象的还要深,而能让他见到的,不过是那份谨慎性子里的万分之一?
遇瑾遇翡两个名字在脑海中不住地做着争斗,遇瑾明面上的胜算更大些,但除非想法与他结个亲,否则他就是按部就班上位的那个,微弱之功,而遇翡……
危机四伏,回报也是巨大。
思来想去,还是拿不定主意,却也改了方才想给善意信号的念头,决意就事论事地先相处着,再观望看看。
遇翡回房时,瞧见李明贞正对着自己那双粽子手发呆,她凑过去,屈指在那人脑门上敲了下,“很疼么?”
李明贞本想故作坚强地说不疼,可见遇翡那副吊儿郎当毫不挂心的模样吧,又不想叫她舒舒服服,遂挤出两滴虚伪的泪珠,虚弱应了一声:“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