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的路上，雾气渐浓。
奇修缘紧了紧单薄的僧衣，背着竹筐，小心翼翼地走在湿滑的石阶上。路旁的树木枝桠扭曲，在雾气中如同张牙舞爪的鬼影。偶尔有几声凄厉的鸟鸣从山林深处传来，听得人心里发毛。
师父常说，末法时代，灵机紊乱，世间多生邪祟。平日里他只在寺周围活动，感受不深，如今独自下山，才真切体会到这份无处不在的压抑。
就在他快到山脚时，雾气稍微淡了些。他发现路边的杂草丛中，躺着一只翅膀扭曲、奄奄一息的麻雀。小家伙的胸脯微弱起伏，黑豆似的眼睛里充满了痛苦和恐惧。
奇修缘停下脚步，蹲下身，看着小小的麻雀眉头皱了起来。
他想起自己那点微末的草药知识，却知道对这只小鸟毫无用处。一种无能为力的难过涌上心头。他伸出手指，极其轻柔地抚摸着麻雀冰凉的羽毛，低声念诵起一段安魂的经文。
没有光芒，没有奇迹，只有他稚嫩而真诚的声音在雾气中轻轻回荡。渐渐地，麻雀急促的呼吸似乎平缓了些，最后在他掌心微微一颤，不再动弹。
它死了。
奇修缘沉默了片刻，在路边用手刨了个小坑，将麻雀埋了进去，堆了个小小的土堆。做完这一切，他心情有些沉重，继续向山下的集镇走去……。
集镇不算大，但比冷清的兰若寺热闹许多。叫卖声、讨价还价声、孩童的哭闹声混杂在一起，充满了人间烟火气。
奇修缘背着竹筐，有些拘谨地走在人群中。他的光头和僧袍引来一些好奇而漠然的目光。
他找到集市上专门收山货杂物的角落，将竹筐放下。
慧明师父的手艺很好，竹筐编得结实又精巧，很快便有人过来问价。奇修缘按师父交代的价格，用几个竹筐换回了一小袋小米，又用剩下的一个，咬牙跟货郎换了一小包最便宜的、有些受潮发硬的饴糖。他将米袋紧紧抱在怀里，饴糖则小心地揣进贴身的口袋。
正当他准备离开这是非之地，赶紧回兰若寺时，集市入口处传来一阵骚动。
三个穿着黑色劲装、袖口绣着一缕血色云纹的汉子走了进来。他们眼神阴鸷，身上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腥气，所过之处，周围的人群下意识地退避开来，喧闹声都低了几分。
“是阴煞宗的人……”有人低声嘀咕，语气里带着畏惧。
奇修缘心里一紧，连忙低下头，抱着米袋想从旁边溜走。师父反复叮嘱过，不要招惹这些修行中人，尤其是魔道修士。
然而，那三个阴煞宗弟子似乎并非为了采购而来。其中一人手里托着一个罗盘状的器物，乌黑的指针正在微微颤动。他们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在集市上扫过，似乎在搜寻着什么。
就在奇修缘与他们擦肩而过的瞬间，那人手中的罗盘指针突然剧烈地晃动了一下，方向隐约指向了他。
抱着米袋的奇修缘毫无察觉，只想快点离开。
其中一个脸上带疤的阴煞宗弟子皱了皱眉，瞥了一眼那个匆忙离开的小沙弥背影。指针的异动又变的很微弱，而且瞬间就恢复了。这小和尚身上除了点凡人米粮的气息，并无任何灵力或宝物波动。
“晦气，这破地方怨气浊重，连寻迹盘都不灵光了。”带疤弟子啐了一口，不再关注那个不起眼的小沙弥，继续将目光投向集市上其他可能藏有“好东西”的地方。
奇修缘几乎是跑着离开集镇的，直到踏上回山的小路，心脏还在砰砰直跳。他并不清楚刚才发生了什么，但那些阴煞宗弟子身上冰冷的气息，让他本能地感到危险。
回到兰若寺时，已是下午。山间的雾气更浓了，几乎将整座寺庙都笼罩其中，显得更加孤寂破败。
“师父，我回来了。”奇修缘推开寺门，高声喊道，试图驱散心中的不安。
慧明师父从禅房中走出，看到他平安回来，脸上露出一丝宽慰。但当他的目光落在奇修缘身上，尤其是感受到小徒弟身上那一丝极淡、几乎难以察觉的，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清净”气息时，浑浊的老眼微微一凝。
“换了米便好，路上可还顺利？”慧明不动声色地问。
“挺顺利，”奇修缘用力点头，献宝似的掏出那包饴糖，“师父，给您。”
看着小徒弟清澈的眼睛和那包廉价的饴糖，慧明心头一软，接过糖，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去把米放好，晚课之前，再把藏经阁……嗯，把偏殿擦拭一遍吧。”
“是，师父。”奇修缘应了一声，抱着米袋快步走向后院。
慧明站在原地，望着小徒弟消失在雾气中的背影，又抬眼看了看灰蒙蒙的天空，眉头微微蹙起。他喃喃低语，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
“山雨……欲来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