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播的第二次通知结束,校园里渐渐喧闹起来。秦雨站在原地没动,耳边仍回响着校长那句“设立匿名投诉通道”。她知道,这件事总算尘埃落定了。
李律师也没说话,安静地立在她身旁,手里提着那个旧得发白的公文包。风拂过,吹动了他的领带,他抬手轻轻扶正。
秦雨侧头看了他一眼。这人个子不算高,穿着也不起眼,衬衫领口有些泛黄,皮鞋也磨出了岁月的痕迹,但站姿笔直,脊背挺得一丝不苟。刚才在办公室里,他一句话就能把校长逼到无话可说,此刻却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平静。
“今天多亏有你在。”秦雨开口,语气诚恳,“要是我一个人进去,恐怕连话都说不顺。”
李律师转头看了她一眼,嘴角微动:“我只是做了律师该做的事。”
“可并不是所有律师都愿意这么做。”秦雨说,“有些人巴不得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收了钱就走人。”
李律师没有接话,低头看了看手表:“十点四十三分,我们可以走了。”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教学楼。门口的保安见他们出来,点头示意,并未阻拦。走到校门口时,阳光正洒在台阶上,李律师微微眯了下眼。
“你做这行多久了?”秦雨问。
“九年零七个月。”他答得干脆。
“之前在哪工作?”
“一家大律所,规模不小,客户大多是企业老板,案子多,收入也高。”
“那你现在……怎么自己干了?”
李律师脚步微顿,没有立刻回答。他往前走了几步,停在路边一棵树下,抬头望了望枝叶间漏下的光斑。
“八年前,我接手一个劳动纠纷案。工人被公司辞退,没给赔偿金,反而被诬陷偷东西。证据全在公司手里,调取困难。我好不容易找到一名证人,结果开庭前一天,所里的负责人找我谈话。”
他说这话时语气平稳,像在讲述别人的故事。
“他说,客户是长期合作的大企业,让我别太较真,建议劝当事人和解,说是‘为大局考虑’。我说不行,证据确凿,证人也愿意出庭。他冷笑,说我不知天高地厚,劝我签字闭嘴。”
秦雨听得眉头微蹙。
“我没签。第二天,我的所有案件都被撤掉,助理也被调走。接下来三个月,我坐在工位上,无事可做,无人理会。最后,我自己提出了离职。”
“然后你就开始单干了?”
“不是马上。我先去了一家公益法律援助中心待了两年。后来遇到两个朋友,情况和我差不多——一个因为拒绝帮客户逃税被排挤出局,另一个因坚持为农民工打赢官司而遭降薪。我们三人一拍即合,租了个小办公室,挂上‘三人行法律咨询’的牌子,开始接案。”
“收入怎么样?”
“够吃饭。”李律师笑了笑,“房租水电加起来四千五,三人平摊。每月能接三四单,勉强维持生活。有时半个月没案子,就得靠积蓄撑着。”
秦雨听着,心里泛起一阵复杂滋味。
她原以为律师都是西装革履、收费高昂,动辄几万起步。可眼前这个人,明明有能力、有原则,却过得如此清简。
“那你图什么?”她忍不住问。
“图心安。”李律师看着她,“有些事,我不做,良心过不去。有些人,没有背景,没有资源,被人欺负了都不知道该怎么维权。我能帮一把是一把。我不求发财,只希望每一份合同、每一次出庭,都能对得起自己的职业资格证。”
秦雨沉默片刻。
她忽然想起自己那个签到系统。每天只要活着,就能获得物资——起初只是包子、油条之类的小物件,后来有了食用油、大米、沐浴露,再后来甚至出现了运输车和百万现金。
但她清楚,这仅仅是开始。若将来要扩大经营,开分店、做配送,必然会面临更多问题:同行竞争、合同纠纷、员工管理、税务审查……任何一个环节出错,都可能让她前功尽弃。归根结底,还是底蕴不足,人脉欠缺。
她望着李律师的侧脸。这个人不张扬,不争功,也不贪婪。能力强,人品不错。
“不知道你现在忙不忙?上次找你太急,还没好好看过你的工作室。”秦雨问。
“不忙。我在城西一个老小区,临街二楼,门牌写着‘三人行法律咨询’。”李律师说,“那就一起去我工作室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