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马车惊魂后,沈怜星一连几日都称病躲在墨韵轩,如同受惊的蜗牛,紧紧缩在自己的壳里,不敢探头。
她甚至害怕听到院外传来任何与宫寒渊相关的脚步声或话语声。
每一次回想马车里的情形,那种混合着恐惧、羞耻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悸动,都让她心绪难平。
然而,与她这方的胆战心惊、闭门不出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督公府内一种微妙而弥漫开来的氛围变化。
首先察觉异样的是赵刚。
那日清晨,他照例向宫寒渊汇报府内护卫轮值情况,却罕见地发现,督公听完后,并未像往常那样立刻给出冰冷简短的指示,而是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了敲,似乎沉吟了片刻,才道:“嗯,知道了。近日府内……都仔细些。”
语气算不得温和,但那份惯有的、几乎能冻结空气的凛冽寒意,却似乎淡去了几分。
更让赵刚几乎以为自己眼花的是,他似乎在督公那总是紧抿的、线条冷硬的唇角边,看到了一抹极淡、极浅,几乎难以察觉的……上扬弧度?
赵刚用力眨了眨眼,再看时,宫寒渊已恢复了平日的面无表情,仿佛刚才那一瞬只是他的错觉。
但他心中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督公……刚才是在笑吗?
虽然那笑意浅得几乎不存在,但对于常年伴随其左右、深知其性情如冰的赵刚而言,这已是石破天惊的迹象。
紧接着,负责书房洒扫的小太监也战战兢兢地向赵伯汇报:“赵、赵伯,今日督公批阅公文时,似乎……似乎哼了一声小曲?”
小太监说得自己都不信,但那短暂的、几乎不成调的、轻松的音节,确实是从那间通常只闻朱笔沙沙和冰冷命令的书房里传出来的。
赵伯捻着胡须,脸上那道狰狞的疤痕似乎都柔和了些许,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的笑意,却只是淡淡道:“做好自己的事,莫要嚼舌根。”
但府内的低语是压不住的。
“你发现没?督公这几日,好像没那么……吓人了?”
“是啊,昨天我差点撞到他,他居然只是瞥了我一眼,没让人拖我下去打板子!”
“我瞧见督公看着院子里那几竿子黑竹,好像……心情不错?”
“难道是边关又打了胜仗?还是又抄了哪个肥得流油的大臣家?”
“不像……感觉不太一样……”
各种猜测在仆役间悄悄流传,但谁也不敢大声议论。
只是整个督公府那常年笼罩的、令人喘不过气的低气压,确确实实地缓和了许多。
连带着那片阴森的黑竹林,在秋日阳光下,似乎也没那么瘆人了。
这一切的源头,似乎都指向了几天前,督公亲自从宫中带回醉酒的那位沈医女。
赵伯心里跟明镜似的。
那日马车回府后,督公虽面色如常,但他跟随老王爷和督公多年,如何看不出那平静表象下细微的不同?
尤其是督公罕见地吩咐给沈医女送醒酒汤,更是印证了他的猜测。
看来,那辆马车里,定然是发生了些什么。
而此刻,引发这一切变化的“罪魁祸首”,正浑然不知地蜷在墨韵轩的软榻上,对着医书发呆,一个字也看不进去,满脑子都是那双深不见底的墨眸和那句“擦擦口水”的羞辱之言,时而气得捶软枕,时而又羞得把脸埋进去,烦恼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