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摇摇晃晃地行驶在返回督公府的路上。车厢内一片沉寂,与来时那隐约的轻松期盼截然不同。
桃花小心翼翼地觑着沈怜星的脸色,见她抿着唇,目光低垂,不知在想些什么,也不敢出声打扰。
沈怜星的脑海中,反复回放着方才街角发生的一切。
东厂番役那训练有素、冷酷无情的手段,刘公子手腕上那个汩汩冒血的窟窿,以及赵刚那见怪不怪、甚至带着一丝漠然的神情……这一切都像冰冷的针,刺破了她刚刚因为短暂外出而升起的一点点虚幻的自由感。
她不是天真无知的小女孩,知道这世道有黑暗,有强权欺压。
但东厂行事之酷烈,效率之高,以及那种视人命如草芥的漠然,依旧让她心头发寒。
而更让她心底生凉的是,这一切,很可能都与那个男人有关。
是巧合吗?东厂的人恰好就在那里?还是……他一直都知道她的行踪,甚至,刚才那一幕,本就是一场安排好的戏码,为了警告她,或者观察她的反应?
这个念头让她如坐针毡。
马车即将驶入督公府所在的那条肃静街道前,经过一处岔路口。
沈怜星心绪烦乱,下意识地抬手,再次掀开了车帘的一角,想最后看一眼外面的街景,仿佛这样能多抓住一丝人间的烟火气。
然而,就在她抬眸的瞬间,目光不经意地扫过不远处一座临街的三层茶楼。
时近黄昏,夕阳的余晖给飞檐翘角染上了一层金边。
在那三楼雅间的雕花窗前,一道身影凭栏而立。
那人穿着一身玄色锦袍,身姿挺拔如松,在渐暗的天色与华丽的窗棂背景下,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孤绝。
是宫寒渊!
他并没有看向马车这边,而是微微侧着头,目光似乎落在远处虚空中的某一点,又似乎只是在享受着黄昏的静谧。
俊美非凡的侧脸在光影勾勒下,如同玉雕,却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冷冽气息。
回首望去,楼阁之上,凭栏静望。
沈怜星的心脏猛地一缩,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血液似乎在瞬间凝固了。
他不是应该在府中,或者是在东厂衙门处理公务吗?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这座茶楼的位置,恰好能俯瞰到她方才采买药材和经过那出事街角的区域!
监视之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
原来,根本不需要什么隐藏的番役,他本人,就一直在这里,居高临下,静静地注视着一切。
她自以为的“短暂自由”,从头到尾,都在他的视野掌控之下。
他看到她在药铺仔细挑选药材了吗?他看到她在街角驻足,看到她那蠢蠢欲动、几乎要出手干预的瞬间了吗?
车帘从指尖滑落,隔绝了外面的景象。
沈怜星靠在车壁上,闭上眼,只觉得浑身发冷,连指尖都在微微颤抖。
那种无所遁形、一切尽在他人掌控之中的感觉,比任何直接的威胁都更令人绝望。
马车终于驶入了督公府,在那扇沉重的朱漆大门后停下。
沈怜星在桃花的搀扶下走下马车,脚步有些虚浮。
她抬头望了一眼这座如同巨兽般蛰伏的府邸,只觉得那高耸的围墙,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令人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