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尘在指尖簌簌落下,像被揉碎的月光。那孩子的身影还嵌在光里,瞳孔里浮动着星轨的倒影——他刚从花心里的幻境跌出来,袖口还沾着半片星光花瓣。
“原来……”他摸着下巴上的灼痕,那是刚才在幻境里被齿轮蹭到的,此刻还发烫,“连回忆都能被花记下来。”
身后的花田突然掀起一阵涟漪,淡紫色的花浪里浮起个银白身影。是那个总爱披着星纱的星使,她指尖轻转,一朵花苞就在掌心绽开,花瓣上流转着刚才那孩子在幻境里的笑靥。
“这是星织花,”星使的声音像浸在泉水里,“每片花瓣都能存一段记忆。你刚才在花心里闯的幻境,就是去年织花节时,一群孩子存进去的笑闹声。”她把花递过来,花瓣碰到他指尖的瞬间,幻景又涌了上来——还是那个花田,只是这次他看清了,那些围着他笑的孩子里,有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辫子上系着和他现在手腕上一模一样的红绳。
“这不是……”他猛地攥紧拳头,红绳深深勒进掌心。那是他小时候弄丢的妹妹,那年织花节人太多,他只顾着追一只停在花尖的蓝蝶,回头就找不到她了。星使大概看出了他的怔忡,指尖在花瓣上轻轻一点,幻景里突然多了道银白身影。
“那天我恰好在采星露,”星使的声音混着幻景里的风声,“看见个小姑娘蹲在花田里哭,辫子上的红绳松了半截。我问她名字,她说哥哥要给她摘会发光的花,可她等了好久,蝴蝶都飞走了。”
幻景里的小姑娘正用袖子抹眼泪,手腕上的红绳确实松松垮垮的,末端还沾着片蓝蝶翅膀的鳞粉。他突然想起那天追的蓝蝶,翅膀边缘泛着银蓝,和星使袖口的光纹一模一样。
“她后来……”他的声音卡在喉咙里,像被花茎缠住了。
星使指尖又轻点,幻景里的花田突然开始旋转,织成道光轨。小姑娘的身影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片星空——她正坐在月亮船里,手里举着朵星织花,花瓣上晃着个小男孩的身影,正踮着脚够花架最高处的蓝蝶。
“星河里的引渡人捡了她,”星使的花瓣落在他发间,“说她眼睛亮得像刚淬好的星子,适合去守星河渡口。每年织花节,她都会存段记忆进花里,就盼着哪个路过的人能捎给她哥哥。”
他摸到发间的花瓣,突然想起去年在市集上,有个星使模样的人塞给他一包花种,说“种下就能找到想找的人”。当时他只当是江湖骗子,随手扔在了窗台上,此刻想来,那包种子的包装纸上,印着和星使袖口一样的银蓝蝶纹。
“种子……”他转身要跑,却被星使拉住。她掌心摊开,躺着枚银蓝蝶形的哨子:“不用急着去找花田。这哨子能唤来星河的风,她听到就会顺着风来找你。不过……”她笑着指了指他手腕的红绳,“最好先把这个系紧点,免得见面时,她又说你毛手毛脚的。”
风突然变得很软,带着星织花的甜香。他攥着哨子站在花田里,看星使的身影渐渐融进花海,那些星织花突然齐齐转向他,花瓣上的幻景开始重叠——有他追蝴蝶的憨样,有小姑娘蹲在花田哭的模样,还有个模糊的蓝影,正把朵发光的花别在小姑娘辫子上。
“原来早就见过了。”他摸着下巴的灼痕笑起来,红绳在指尖转了个圈,系成个紧实的结。哨子凑到唇边时,突然想起星使的话,又把哨子收进袖袋。
还是先把窗台上的花种种下去吧。他想。等花开的时候,带着满院的星织花去见她,总比空着手强。
花田尽头的星轨还在缓缓转动,像谁用银线织了张网,把散落的时光都兜了回来。他踩着花影往回走,袖口的星尘落在地上,竟长出串细碎的蓝花,花瓣上都印着小小的红绳结。
远远的,星河渡口传来声清亮的哨音,惊得花田里的蓝蝶齐齐飞起,翅膀扇出的风里,混着句脆生生的呼喊:“哥,你摘的花呢?”
他猛地回头,看见朵最大的星织花突然炸开,银白的光雾里,有个扎羊角辫的身影正踮脚望过来,辫子上的红绳闪着和他手腕一样的光。
“在这儿呢。”他笑着举起刚从发间摘下的星织花瓣,看那身影撞进怀里时,突然明白星使的话——有些记忆从来不是丢了,只是变成了花种,在时光里悄悄发了芽,等某天风吹过,就长成了重逢的模样。
花田里的星织花突然齐齐绽放,每片花瓣都亮起来,把两个人的影子投在天幕上,像幅被星光绣成的画。远处的星河渡口,引渡人正摇着船笑,船舷上摆着两盏灯笼,盏上画着追蝴蝶的男孩,盏上蹲着哭鼻子的小姑娘,灯笼的光顺着水流淌过来,在花田里织成条光河,把所有散落的时光都串成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