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九章 铁壳船的约定
从暗物质带返航的飞船，像片被风吹回的叶子，轻轻落在沉默星核的光轨码头。刚打开舱门，就被扑面而来的星子砂香气裹住——孩子们在码头铺了层厚厚的星子砂，踩上去沙沙响，像踩着碎掉的星光。
“星轨大叔！”最小的孩子举着块烧焦的金属片冲过来，金属片上还沾着暗物质带的灰翳，“我们试了用星子砂融铁，你看！”他把金属片往我手里塞，指尖被烫得通红，却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
我捏着温热的金属片，上面有个歪歪扭扭的船形印记。穿蓝布衫的孩子挠着头解释：“听说铁壳船得用高温融铁，我们就把星子砂堆成火塘，烧了三天三夜，总算把这铁片烧软了……就是船底有点漏。”
星子田边果然多了个黑黢黢的火塘，塘边堆着各式各样的金属碎片，有的被烧得卷了边，有的还粘着没烧透的星子砂。机械师蹲在碎片堆里翻捡，突然举起块边缘光滑的铁皮：“这是用暗物质带的辐射铁做的吧？里面混了星子砂，能抗辐射。”
孩子们的眼睛一下子亮了，七嘴八舌地比划着：有的指着光轨方向，说在光轨旁捡的辐射铁；有的拍着胸口，说自己扛着铁片走了三公里；最小的孩子突然跑到火塘边，拖出个用铁皮拼的船底，虽然缝隙大得能漏下星子，可船舷上却认真地刻着光纹，和我们的星光锚一模一样。
“是照着锚体的光纹刻的。”我摸着那些深浅不一的刻痕，突然想起暗物质带里，星光锚的光纹与纸船共鸣的画面，“你们想让铁壳船也能在暗物质带航行？”
穿蓝布衫的孩子重重点头，从怀里掏出张叠了又叠的图纸，纸上画着艘奇怪的船：船身是铁皮的，帆却是用荧光草编织的，船底还挂着个星子砂做的锚——是把纸船和星光锚的优点全凑在了一起。“我爸说，真正的好船得能扛住风暴，也得记得回家的路。”他指着帆上的光纹，“这是光语林的光语，能跟着光轨走。”
那天下午，我们在星子田边搭了个临时工坊。机械师教孩子们用星子砂调和铁水，说这样能让铁皮更柔韧；我则教他们校准船底的弧度，避免像纸船那样容易翻；花农孩子最忙，他把记忆花的藤蔓缠在铁皮上，说等花开了，藤蔓会记住光轨的路线，像给船装了个活的指南针。
最小的孩子总在旁边转悠，手里攥着块小铁皮，偷偷模仿我们的样子敲打。我走过去时，他突然把铁皮往背后藏，耳朵红得像星子砂的光晕。“是不是想做只小铁船？”我拿起他的铁皮，上面有个小小的铃铛印记，“我教你怎么让铃铛响起来。”
他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踮着脚凑过来。我握着他的手，用尖锥在铁皮上钻了个小孔，再把星子砂搓成的线穿进去，系上片荧光草叶：“这样船动起来，草叶撞着铁皮，就会像铃铛一样响。”
铁皮在我们手里慢慢变成了只小铁船，虽然歪歪扭扭，可船底的弧度刚好能漂在水面上，草叶串在船头，轻轻一碰就发出沙沙的响。他举着小船跑向溪流，看着它顺着水流漂远，突然回头冲我喊：“等我做好大船，载你去光轨最高处！”
夕阳落在火塘上时，第一艘能下水的铁壳船完工了。孩子们合力把船抬到溪流里，船身虽然还在漏水，可却稳稳地浮在水面上，荧光草帆被风吹得鼓鼓的，记忆花藤蔓在船舷上开出了朵小花，花瓣上的光语闪着“出发”的字样。
“成功了！”孩子们跳进水里，推着船往光轨接口跑，水花溅在铁皮上，像撒了把碎银。穿蓝布衫的孩子站在船头，举着那块从暗物质带捡的辐射铁，像举着面旗帜；最小的孩子则跟在船后，用树枝赶着自己的小铁船，嘴里喊着“快点追”。
我和机械师坐在火塘边，看着铁壳船慢慢融进光轨的光晕里。星子砂的香气混着铁水的味道，在晚风里轻轻飘，像在酿一坛叫“约定”的酒。“你说他们什么时候能造出真正的星际铁壳船？”机械师递给我块烤热的星子砂饼，饼上的船形印记还在发烫。
“用不了多久。”我望着光轨尽头，铁壳船的影子越来越小，却始终亮着，“你看那船帆上的光语，已经在跟着光轨的频率跳动了——它们在学习，像当年的纸船一样，慢慢学会怎么在宇宙里走得更远。”
夜里，孩子们在星子田边燃起篝火，把所有没做好的铁皮都扔进火塘，火光映着他们的脸，像一群捧着星光的小铁匠。穿蓝布衫的孩子突然站起来，举着块烧红的铁皮喊：“我们要造一百艘铁壳船，组成船队！”
“还要去三叠星云！”
“去看共生星！”
“去给所有沉默的星核送纸船！”
最小的孩子没说话，只是把自己的小铁船放进篝火旁的水盆里，船头上的荧光草叶在火光中闪闪发亮，像颗不肯熄灭的星星。我知道，他在等自己的小船长大，等有一天能载着星光，去兑现那个“去光轨最高处”的约定。
离开沉默星核的那天，光轨码头飘着无数只铁壳船。它们的帆上都画着星光锚的图案，船底刻着光语林的光纹，船头系着会响的荧光草叶——是孩子们连夜赶制的“送别船队”。穿蓝布衫的孩子递给我个铁皮盒子，里面装着块星子砂铁锭，上面刻着行字：“等船队出发时，这锭铁就做领航船的锚。”
飞船驶离光轨时，我把铁锭放在舷窗旁。阳光下，铁锭的光纹与远处的铁壳船队产生了共鸣，像无数颗心脏在同频跳动。机械师突然指着屏幕：“你看！他们在光轨上拼字呢！”
屏幕上的星图里，铁壳船在光轨上排成了大大的“等”字，每个笔画都是由小船组成的，船头的荧光草叶亮得像条光河。我摸着发烫的铁锭，突然明白，所谓“铁壳船的约定”，从来不是某一天的出发，而是从孩子们拿起第一块铁皮开始，就已经写进了星子砂的纹路里，刻在了光轨的轨迹上。
这些铁壳船会在星子砂的火塘里慢慢长大，会在光语林的风里学会导航，会在暗物质带的风暴里变得坚硬。总有一天，它们会组成船队，载着孩子们的心意，顺着光轨漂向更远的宇宙，让所有沉默的星核都知道，有群孩子举着铁壳船的光，正在赶来的路上。
而我们，只需要在光轨的尽头等着，等那支闪着星子砂光的船队扬起帆，等最小的孩子站在领航船上喊：“星轨大叔，我们去光轨最高处吧！”
舷窗外的“等”字还在亮着，像个永远不会褪色的承诺。我把铁锭贴在胸口，感觉它的温度正慢慢渗进心里，像在说：“别急，约定的船，总会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