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巫!神巫!”
一声声低唤传来。
我迷迷瞪瞪睁开眼,印入眼帘的是陆有才那张布满皱纹的面孔。
惊的我往后缩了缩脖子。
但下一瞬,便回想起自己正在追那团黑气。
“我怎么在这?”
我猛然站起身来,只觉有些头晕目眩。
而陆有才则是一脸忧心忡忡的望着我。
那神情好似想说什么又不敢说,眸光来回游移着。
“他无颜说,就让在下说吧!”
突然一个头戴纱帽身披宽袍,面容威严的高大男人行至我的面前。
只见他冲我微一拱手,便开口问我。
“姑娘,做人之道,言而有信,行而有果!既许了诺画了押,是否该遵循?”
男人剑眉扬着,眸中神色阴沉。
青天白日的,好重的鬼气!
我的脑海中模模糊糊闪过一个穿着灰袍,身形高大魁梧的男人。
那是梦么?
“姑娘!”
眼前男子,开口唤我。
“理当遵循!”
我回道。
男子闻言,眼中的阴沉褪去些许。
“陆有才,你听清了么?”
男人冷着脸,盯着陆有才。
陆有才当即“噗咚”一声跪下。
“阴帅大人,秀秀是老夫唯一的至亲啊!老夫实在是不忍心看着她去死!”
陆有才一边说,一边给眼前的男人磕头。
那“嘭嘭嘭”的声响,将额头都磕出血来了。
“哼!你若敢背信弃义,那现在本阴帅就带你们走!”
男人满脸怒气,一把揪起陆有才,又朝着床榻上昏厥的陆香秀而去。
“慢着!你们之间,究竟有何恩怨?”
我立马踏出衣箱,蜷在衣箱另一侧的大嘴,咂吧了一下嘴,继续打着呼噜。
“五十年前,是这陆有才拜了阴帅祠,说是愿意付出一切代价,只求今后财运亨通!”
眼前这位阴帅垂眸,盯着陆有才。
“你可还记得,在阴帅祠中许下的诺言?”
陆有才那毫无血色的唇,当即颤抖的张开。
“阴帅大人,当时我愿付出的,是我的一切!与我的家人何干?若是知晓要累及家人,我是断断不肯的!”
陆有才悔不当初。
“酆都城中,阴帅不缺俗物,唯缺的便是个知心之人,故而与这陆有才签了鬼契,从今往后陆家的女子,都将是阴司妇!”
阴帅指向陆有才。
“五鬼运财,几十年的荣华你也享了!可如今,竟要反悔!”
陆有才哆嗦着,流着泪。
“之前是我实在过怕了穷苦日子,鬼迷了心窍!可鬼契之中只有红绳,并未说明今后陆家女子要做阴司妇啊!”
他呜咽着,与我说起他的往事。
陆有才原是前朝状元,文采斐然自不必说。
可前朝覆灭,他们也如丧家之犬一般四处逃窜。
一个读书人,靠着乞食为生。
哪怕如此,老天爷还不肯放过他。
新的朝廷,颁布了清肃令,要严抓前朝余党。
他被官府抓住,丢入了死牢,受尽刑罚。
本该秋后问斩,可因新后得子,大赦天下。
陆有才这才得以活命。
但无法入仕途,家眷也各自离散,又无人敢用他这么个落魄男人。
于是,他依旧只能伸手讨食。
“跳蚤满身,吃了上顿没下顿,我是一个读书人,手无缚鸡之力,日日被人折辱,我实在是······”
陆有才浑浊的眸中蓄满了泪。
那日他本是想去坟地寻些供品的,可结果却是阴差阳错进了阴帅祠。
他看到那些高大的碑文,本能的便跪下了。
双手合十,求这些阴帅赠他荣华富贵,他愿付出自己的一切。
如此,一份鬼契便飘至他的面前。
“他是读书人,更该明理守诺!接了红绳,那陆家女子就是阴司妇!”
眼前的阴帅,还将契约拿出。
可契约上,只有一个手印和一根红绳,便别无他物了。
陆有才承认手印是他的,红绳当初他也确实是接了。
但是他真的不知道,红绳代表的是红线!
“我断断做不出卖自家女眷之事!求求您,放过我家秀秀吧!死后我愿受地狱刑罚!”
陆有才鼻涕一把泪一把。
“那从契约开始,你们要走了多少陆氏女?”
我开口询问。
“四十有七!”
阴帅坦然回道。
“哦?她们如今何在?”
我追问。
“自是在酆都城中享福!”
阴帅凝眉看向我,不知我为何要如此问。
“那便是死了?”
我依旧不紧不慢的问他。
阴帅沉眸,不知我究竟想说什么。
“就算那红绳代表的是红线,可鬼契之中并没有说阳寿未尽之前,便要死去入地府吧!你们谋害阳间女子,此事你们阎君知晓么?”
我望着眼前的阴帅问道。
他先是一怔,转而唇角微张,半晌没有吭声。
“陆家女大可死后再做阴司妇,可你们如此强取豪夺滥杀无辜,天理何在!”
我的话,让眼前的阴帅变了脸色。
“亦或者我们写状子,先送去城隍爷那,让他帮忙转交给阎君,让阎君来评理!”
我盯着眼前的阴帅,一字一句铿锵有力。
“罢了!此事作罢!你昨日重伤夜游神,本阴帅便也不降罪与你!”
眼前的阴帅总算是松了口。
但是我何时伤了夜游神?而且还是重伤?
“那个夜游神······”
我想问问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夜游神如今还在酆都城休养,但是陆香秀腹中的胎是他的,阴胎落地我们必须带去酆都!”
阴帅望向陆香秀。
“阴帅大人,秀秀还未成婚,这孩子······”
陆有才还想让阴帅退让,让自己的重孙女现在就落胎。
我当即扯了一把他的衣袖,鬼财并非那般好花销的,银子既用了,如今说什么便都迟了。
“如今这已是最好的结果了!若再惹怒他们,我也无能为力!”
陆有才去寻我时,便是诓骗,说什么不知重孙女被何邪祟欺辱。
其实他的心中比任何人都清楚,此事究竟是因何而起。
“那我们该如何做?”
生阴胎和寻常胎儿,定然是不同的。
“阴胎六月便足月,在瓜熟蒂落前,夜游神会夜夜来渡鬼气,否则阴胎在阳体中是无法存活的!”
阴帅说完,又顿了顿。
“原本产子后便是半个阴人,魂可入酆都,今后也不必受轮回之苦,兴许她是愿意的。”
这阴帅是想帮着夜游神要个新娘回去。
“那此事便等陆姑娘醒来后,由她亲自定夺!”
我想这件事,还是得问明陆香秀的意愿。
阴帅听罢点了点头,递给我一截漆黑的香。
说是无论愿意与否,陆姑娘都需亲口告知夜游神。
“好!”
我接过香。
他冲我微微俯身,转而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