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为活？肉身已死，魂归天外。”
夜游神说罢，突然将我朝前推去。
只因那孟婆，再一次朝着此处奔来。
“神巫，你凡尘俗事未了，快回去吧。”
夜游神说罢，迎着孟婆而去。
“丫头，丫头，呜呜呜！呜呜呜！”
一阵阵震耳欲聋的啼哭声传入我的耳中。
还有液体，滴落在我的脸颊上。
我的眼皮子颤了又颤，最后虚弱地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便是大嘴挂着鼻涕泡的小圆脸。
“大嘴，大嘴······”
我张口，无力地唤着。
大嘴依旧哭嚎。
“大嘴兄弟，看，季姑娘是不是醒了？”
苍原立在大嘴的身侧，见我睁眼，立马告知大嘴。
“醒什么醒！你们这些丧良心的，把天师和丫头还给我！”
大嘴哭嚎着，将鼻涕泡儿擦拭在苍原的衣袖上。
“你自己看。”
苍原拽过自己的衣袖，指向我。
大嘴眼皮子肿的老高，想必是狠狠地哭过一场。
垂眸对上我的目光，他当即蹲下身来。
圆圆的脑袋朝着我的胸口一砸。
“哎哟喂！真是吓死人了，丫头啊，我以为你把自己活活饿死了！呜呜呜！”
大嘴涕泗横流。
“咳咳咳！”
他刚刚那一脑袋，差点把我送走。
“丫头，怎么了？”
大嘴这才抬起头来。
“天师······”
我刚一张口，大嘴的唇便颤了又颤。
“尸体已经，已经，火化了。”
大嘴小心翼翼，压低了声音与我说。
“什么！”
我猛地坐起。
“丫头，你知道你昏迷了多久吗？半个多月了！这戕狼虽然干燥，可天师的遗体里外里都放了一个多月了，早就已经······”
大嘴低垂着头。
“骨灰在哪儿？”
我哽咽问道。
大嘴立刻转身，抱过一个青花瓷坛。
“苍原说这玩意儿是贡品，放咱们天师最好了。”
大嘴将那瓷坛捧给我。
我伸出手，接过紧紧抱在怀中。
那般高大的人，如今竟只剩下这么一点点念想了。
“丫头，对不住，我该等你醒了以后再······”
大嘴欲言又止。
“天师最爱干净，我瞧着，他的尸身都······”
听到大嘴如此说，我顿时悲从心起，泪流满面。
先是无声啜泣，转而低声呜咽，最后嚎啕大哭。
“丫头，丫头，你别哭，你哭，我也哭！”
大嘴也跟着我一同号啕大哭。
留苍原在旁手足无措。
我们带天师离开那日，恰好遇上了初冬的去晦节。
凰绮梦的四肢和脖颈上，都绑着绳子。
一会儿，苍原一声令下，马儿就要朝着五个不同的方向奔跑。
“啊啊啊！”
凰绮梦惊恐地哀嚎着。
“季姑娘，你要看看么？”
苍原开口邀我看除晦。
“不必了。”
我瞥了一眼躺在马匹中间，吓得蜷缩成一团的凰绮梦，已经没有怨恨。
下一瞬，这个人将被抹除。
放下马车帘子。
马车轱辘的转动声，却没能掩盖住不远处传来的撕心裂肺的哭嚎声。
那凄厉的惨叫，震耳欲聋。
大嘴知晓我不想看，也不想听。
于是，将马车驾得飞快。
“丫头，咱们去哪儿？”
马车赶出老远，大嘴才开口询问我。
“自是带天师回家。”
我抚着冰冷的瓷坛，开口回道。
“好，咱们现在就送天师回家。”
大嘴与我，交换着驾马车，颠簸了整整一月，才回到了灵山脚下。
樊城还是那般热闹。
相熟的婶娘们瞧见我，亲热地上前打招呼。
在她们看来，我是风风光光嫁去清河柳家做少夫人享福。
“是不是生病了？怎的瘦了这么多？”
隔壁的婶娘拉着我，看了又看，满眼心疼。
“来，叔这有上好的排骨和臀肉，你拿去好好补一补。”
鲁屠户也凑上前来，要给肉。
我笑着婉拒，他们也不好再多问什么。
入灵山，抬头望去山雾缭绕，一眼望不到头。
我想起当初自己逃一般地奔下灵山，天师跟在我的身后劝告我。
想起那时，对他避之不及。
可最后，是他赶往清河救了我。
“丫头，快看！”
大嘴和我正一步一步，朝着阶梯上走。
一只巨大的纸鹤，朝着我们飞了过来。
“阿姐！”
纸鹤上探出了一个年画娃娃，粉圆的脑袋微微歪着。
笑嘻嘻地看着我们。
“阿姐，大嘴，快上来！”
阿芪是我们去往戕狼时，天师让纸鹤送她回的神庙。
如今阿芪看到我们欢快不已，并未察觉到什么。
“天师呢！”
她眨巴着圆而明亮的眼睛，问我们。
大嘴抿了抿唇，看了我一眼，转而对阿芪说。
“走了。”
阿芪狐疑地眨着眼。
“走哪儿去了？”
大嘴垂眸，看向我怀中抱的小瓷坛子。
阿芪顺着他的眸光望去，当即妖力不稳，纸鹤跌落化作了巴掌大小。
大嘴上前，将阿芪扶起。
“你别哭，你要是也哭，丫头又要跟着哭，你看她都快瘦没了！”
大嘴哄着阿芪。
阿芪望向我，小嘴控制不住地哆嗦。
“想哭就哭吧，不必忍着，但哭过了我们还要好好生活。”
我的话音落，阿芪张着嘴哇哇大哭。
那哭声好似能震响整座灵山。
我将天师埋在了凌霄的坟墓旁，我告诉他今后我会好好照顾阿芪和大嘴。
神庙也由我来守护。
只是将他入葬后，我许久不敢去见他。
就好似当初埋葬爹娘后，我也不敢去看冰冷的墓碑。
“丫头马上就要过年了，你想吃什么？我跟山下的厨娘学了好几道素菜。”
大嘴见我立在神像前有些发愣，开口对我说道。
“嗯，好。”
我点头答非所问。
“阿姐，你看看，我买了不少红纸，到时候剪窗花，添添喜气。”
阿芪拿着一沓红纸，与我说着。
“好。”
我依旧点头。
他们二人，却是微微叹了一口气。
“哎，丫头你许久不曾下山了，咱们去采买年货。”
大嘴开口提议。
“这······”
我哪儿也不想去。
“阿姐，走吧，走吧！”
阿芪立马和大嘴一起，一个牵左手，一个牵右手，将我拉出了神庙。
神庙外，阳光明媚。
冬日的暖阳洒在身上是最舒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