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停了，乌云却没散，天色依旧灰蒙蒙的，像块浸了水的脏抹布。
废弃工厂的铁门被风吹得“吱呀”轻响，薛强正蹲在地上数烟蒂，孙云贵和阿武靠在机器旁打盹，厂房里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
“咚……咚……”
远处传来缓慢的引擎声，像头疲惫的老牛在喘气。
薛强猛地站起来，烟蒂从指间滑落，在地上滚了两圈。
孙云贵和阿武也瞬间惊醒，眼里的睡意被警惕取代，手不自觉地摸向身边的家伙。
一辆银灰色面包车缓缓驶过来，车速慢得像在爬行，轮胎碾过厂区外的碎石子，发出“咔嚓”的轻响。
车身上没任何标志，玻璃贴着最深色的膜，连驾驶座的人影都看得模糊。
车子在离铁门三米远的地方停下，引擎没熄，还在“突突”地喘着气。
右边的车门被推开，一只穿着黑色皮鞋的脚先探出来，踩在布满灰尘的地面上，留下个清晰的鞋印。
神秘人从车里走出来，黑色风衣的下摆扫过地面，带起一阵尘土。他依旧戴着那副银色面具，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紧绷的下颌和抿成一条线的嘴唇。
阳光从乌云的缝隙里漏下一缕，照在面具上，反射出冷硬的光。
神秘人身后的手下拉开后门，两个高壮的男人钻了出来，穿着黑色紧身衣，肌肉把衣服撑得鼓鼓囊囊，像两头蓄势待发的熊。他们手里没拿武器，但走路的架势透着股狠劲，眼神像鹰隼似的扫过工厂，带着审视的冷意。
神秘人没往前走，只是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手机是最新款的智能机，却套着个磨得发白的塑料壳，与他身上的气场格格不入。
屏幕亮起的瞬间，薛强的手机在裤兜里震动起来，“嗡嗡”的震感像只不安分的虫子。
薛强赶紧掏出手机，指尖有点发颤，划开接听键时，指甲差点戳到屏幕:“大哥，怎么呢？”
“我已经到门口了，你开门。”神秘人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依旧没什么起伏，像用机器合成的，听不出情绪。
薛强的心脏“咚”地跳了一下，像有块石头落了地，又像有团火燃了起来。他心想:“太好了，把那些文物交给神秘人，我的两百万马上就要到手了。到时候先请兄弟们去城里最好的饭店吃顿大餐，再给爹妈寄点钱，让他们别再守着那几亩薄田受苦。”
“好的，大哥。我现在就开门。”薛强的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挂了电话，他朝孙云贵扬了扬下巴，“云贵，你去开一下门。”
孙云贵缓缓点头，脚步有点虚浮地走向铁门。他的手搭在锈迹斑斑的门把手上，铁屑沾了满手，用力一拉，门轴发出“嘎吱”的惨叫，像是在控诉这把年纪还要干活。
神秘人抬脚往里走，风衣的后摆在身后划出一道弧线。那两个高壮的手下紧随其后，脚步落地时“咚咚”作响，震得地面都像在颤。
薛强迎上去，脸上堆着笑，眼角的皱纹挤成一团:“大哥，您来了。”他的目光不自觉地瞟向神秘人身后，没看到装钱的箱子，心里又有点发慌。
“文物在哪？”神秘人没跟他寒暄，面具下的视线直直射向他，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大哥，我带您去看看。”薛强赶紧侧身引路，走了两步又停下，搓着手笑道，“大哥，你之前答应我们的事……每个人都能够获得两百万，没忘吧？”他怕夜长梦多，还是问清楚心里踏实。
神秘人似乎轻笑了一声，声音闷在面具里，听不出真假:“薛强，我是那种不食言的人吗？”他转头看了看身后的两名高壮保镖，下巴往旁边抬了抬，是个不用跟过来的手势。
那两个保镖立刻停下脚步，像两尊石像立在原地，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四周，连眼皮都没多眨一下。
“走吧。”薛强心里的石头又落了些，带头往厂房深处走。脚下的碎玻璃被踩得“咯吱”响，他能闻到身后传来的淡淡古龙水味，和这工厂的铁锈味混在一起，有种诡异的违和感。
“薛强，你之前说的那些人呢？”神秘人突然开口，声音在空旷的厂房里荡出回音。
薛强脚步顿了顿，回头看了一眼冲压机的方向，压低声音：“都被阿刀给处理了。”他没说具体怎么处理的，有些事，知道得越少越好。
“阿刀确实是杀人不眨眼，一气呵成。”神秘人的语气里听不出褒贬，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薛强的心里却“咯噔”一下，莫名觉得这话里藏着点什么，却不敢多问。
两人穿过堆着废弃零件的空地，来到仓库隔间门口。
隔间的门是铁皮做的，上面挂着把大铜锁，锁芯上锈得厉害，是薛强特意找来的，看着就够结实。
薛强走上前，从口袋里掏出钥匙，钥匙插进锁孔时，发出“咔哒”的滞涩声响，他拧了两下才打开。“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一股灰尘味扑面而来，呛得他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神秘人先走进去，薛强紧随其后，反手关上了门。
隔间里很暗，只有顶上一个小窗户透进点光，勉强能看清里面的东西。
薛强走过去，抓住帆布的一角，猛地掀开。帆布滑落时扬起一阵灰，他下意识地眯起眼。
阳光透过小窗户照进来，正好落在木箱上，箱子没上锁，能看到里面铺着的红色绒布，绒布上放着的青铜器、玉器在暗光里泛着温润的光泽，像沉睡了千年的精灵。
神秘人走到最左边的木箱前，伸出戴着黑手套的手，指尖轻轻拂过一只青铜鼎的边缘。
鼎身上的纹路清晰可见，是商周时期的样式，透着股沉甸甸的历史感。
神秘人没说话，但薛强能看到他放在鼎上的手指微微收紧，心里猜着:“他肯定很满意。”
果然，神秘人心里正暗叹:“真是不错。比之前预想的成色还好，尤其是这只鼎，这货色，怕是能卖个天价。”他面上不动声色，指尖从鼎上移开，又去看旁边的玉璧。
“大哥，那我的钱呢？”薛强实在按捺不住，又问了一遍。他的目光在隔间里扫来扫去，没看到钱的影子，心又悬了起来。
神秘人转过身，面具正对着薛强，语气里带着点不耐烦:“我又不是不给。”他从风衣内袋里掏出个黑色的布包，扔给薛强，“这里是六百万，你们三个人的。拿去。”
布包落在薛强怀里，沉甸甸的，压得他胳膊一沉。他赶紧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沓沓崭新的钞票，红色的百元大钞晃得人眼晕，连号码都是连号的。
薛强的心跳瞬间加速，血液往头上涌，脸都涨红了。他数都没数，就赶紧把布包往怀里一揣，手紧紧按住，生怕这是梦，一松手就没了。
“谢谢大哥！谢谢大哥！”薛强笑得嘴都合不拢，眼角的皱纹里还沾着刚才扬起的灰。
神秘人没理他，只是朝外面喊了一声：“进来。”
隔间的门被推开，那两个高壮的保镖走进来，看到地上的文物，眼睛亮了亮，却没敢乱碰，只是等着神秘人下令。
“搬。”神秘人言简意赅。
两个保镖立刻动手，一人抱起一个木箱，动作稳得像座山。
薛强赶紧让到一边，看着他们把那几个木箱一个个搬出去，心里既有拿到钱的踏实，又有种莫名的空落——忙活了这么久，终究还是为他人做了嫁衣。
最后一个木箱被搬出去时，神秘人转身往外走，经过薛强身边时，突然停下:“拿到钱，就赶紧离开滨海市，别再回来。”
薛强愣了一下，赶紧点头:“哎，好，我们这就走，这就走。”
神秘人没再说话，大步走出隔间，黑色的风衣消失在门口。
外面传来面包车引擎启动的声音，很快，车子驶离的动静越来越远，最后彻底听不见了。
薛强还愣在原地，怀里的布包烫得他心口发慌。他走到小窗户边，往外看了看，工厂门口空荡荡的，只有那辆银灰色面包车留下的车辙印，很快就要被风吹来的尘土盖住了。
“大哥，钱……”孙云贵和陈洺推门进来，眼里满是急切。
薛强把布包打开，露出里面的钞票。
孙云贵和陈洺的眼睛瞬间瞪得像铜铃，呼吸都粗重了几分。
“走，”薛强把钱重新包好，揣进怀里，“咱们现在就走，离开这鬼地方。”
三人快步走出隔间，没再回头看一眼那些被搬走的文物。
厂房里的灰尘还在飞舞，阳光从破窗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明亮的光斑，只是这光斑里，再也没有他们的影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