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丁茜来说,哥哥从遥远星空带给她的梦境话语,无疑是一股巨大的推力和信念。让丁茜全身心投入到训练中。
三个多月的时间,她除了打几个电话给父母报平安之外,几乎没离开S体院。
考虑到丁茜的个性与特别之处,王副局长以及国家游泳运动中心的一众官员、教练,也随之任之,选择了对丁茜的无限信任。
还有三天时间,第N届世界游泳锦标赛即将在北京举行。
在王副局长的每天挂念中,陈教练带着丁茜,乘上了北去的客机。
国家游泳队训练中心,北京。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与S市体院不同的、更高浓度的战斗气息。这里是最终集结地,是驶向水立方战场的最后一站港口。泳池中水花翻腾,哨声、教练的呼喊声、触壁转身的巨响交织成高效的背景音。
王副局长几乎是在陈教练和丁茜踏入训练中心大门的同时就迎了出来。他身后跟着国家队的丁总教练,以及几位核心教练组成员。王副局长看起来比在S市时瘦了一点,眼下的阴影显示他的“每天挂念”绝非虚言。
“来了!”王副局长握住陈教练的手,用力晃了晃,目光却第一时间落在后面的丁茜身上。他仔细端详着女孩——肤色是长期室内训练特有的白皙,眼神清澈平静,没有长途旅行的疲惫,也没有大赛前的常见焦躁,更像一口深潭,静水流深。身形似乎比三个月前更结实了一些,线条流畅而隐含力量。
“王局,丁指,各位教练。”陈教练简单问候。
丁茜微微躬身:“王局长好,丁总教练好,各位教练好。”礼节周全,声音平稳。
“好,好!路上顺利就好。”王副局长连声道,引着他们走向一间安静的会议室,“走,我们先简单聊一下。”
会议室内,窗帘半掩,隔绝了外面的训练喧嚣。
王副局长没有寒暄,直接切入正题,语气郑重:“茜茜,陈教练,过去三个月,中心完全信任你们的节奏和方式,没有做任何干扰。现在,到了最终阶段。首先,我代表游泳中心,感谢你们的全力付出和绝对专注。”
丁茜安静地听着,点了点头。
丁总教练接过话头,他的风格更直接务实:“丁茜,你的参赛项目名单已经公布,引起了……相当多的讨论。今天关起门来,我们需要最终确认你的身体状况、竞技状态,以及,”他顿了顿,“你和陈教练对于这次世锦赛的真实目标。不是对外说的那些,是我们内部,必须清晰的底线和上限。”
所有的目光聚焦在丁茜和陈教练身上。
陈教练看向丁茜,眼神示意:你自己说。
丁茜抬起眼,目光从王副局长、丁总教练等人脸上平静地掠过。她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经过千锤百炼后的笃定:
“王局长,丁总教练,我身体状态很好,没有伤病。训练计划都完成了。”她停顿了一秒,似乎在组织语言,又似乎只是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在水里,要像回家一样。我会游好的。”
“游好”这个词,从她嘴里说出来,轻描淡写,却让在场久经沙场的官员和教练们心头莫名一震。他们听过无数运动员赛前的豪言壮语或谨慎表态,“游好”二字最为平常,却也最为……深不可测。
王副局长和丁总教练交换了一个眼神。他们从陈教练定期加密发送的、语焉不详却一次比一次惊人的数据简报中,早已有了心理准备,但亲耳听到丁茜这种平静至极的“保证”,感受依旧复杂。这不是自信爆棚,而是一种近乎“理所当然”的平静确认。
“好!”王副局长深吸一口气,不再追问具体成绩目标,“那我们就按照这个‘游好’来准备。中心会全力保障,排除一切干扰。你的赛程极其密集,体能、后勤、康复团队会组成专门小组,由陈教练统筹,直接对我和丁总负责。你需要做的,就是保持你的节奏,专注比赛本身。”
丁总教练补充:“训练安排以适应性、保持水感为主,量不大。你可以自由观察其他选手,但注意不要受干扰,也不要过早暴露太多。尤其是,”他语气加重,“麦金、德拉、伍德,还有我们自己的王迪、林薇、柳婷她们,可能会特别关注你。”
丁茜再次点头:“我明白。”
会议简短高效。没有冗长的策略分析,没有施加压力,更像是一种最终的信任交接和权限确认。中心将最大的自主权和保障力量赋予了丁茜和陈教练这个极其特殊的“小单元”。
随后,丁茜换上泳衣,但没有立即下水,而是在陈教练的陪同下,站在泳池一端不太起眼的角落,默默观摩国家队其他参赛选手以及少数提前来适应场地的外国选手的训练。
她的目光沉静如水,缓缓扫过泳道:
王迪正在练习200混的蛙泳腿,动作凶狠,每一次蹬夹都爆发出巨大的推进力,眼神锐利如刀,偶尔瞥向入口方向,似乎在搜寻什么。
柳婷在练习自由泳冲刺,速率极快,水花激扬,展现出极佳的爆发力状态。
不远处,两名欧洲面孔的选手正在模拟接力交接,配合默契,速度惊人。
丁茜看得很仔细,但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波动。她不像是在分析对手的技术弱点或寻找破绽,更像是一个冷静的观测者,在丈量着这片即将成为战场的泳池里,各种水流的速度、力量与节奏。
陈教练低声问:“感觉如何?”
丁茜的目光追随着王迪一次凌厉的转身,半晌,才轻声回答,声音几乎融进池水的哗啦声中:
“她们游得很快,很用力。”停顿一下,她补充,“但最快的鱼游起来,看起来是很轻松的。”
陈教练心中微动,没有再问。他知道,丁茜眼中的“游泳”,或许早已和他们理解的,不在同一个维度上。她的参照系,是星空深处传来的低语,是某种关于水流本质的、超越现行竞技体育认知的感悟。
丁茜看了一会儿,终于戴上泳镜,悄无声息地滑入一条空闲泳道。她没有做任何高强度的练习,只是用非常缓慢、舒展的动作,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四种泳姿最基本的技术动作,仿佛在与池水进行最亲密的对话,重新确认着这片陌生水域的“脉搏”。
她的训练,看起来如此“平淡”,甚至有些“落后”,与周围热火朝天、拼尽全力的氛围格格不入。但不知为何,当她入水后,王迪那边的水花声似乎顿了一下,柳婷完成一组冲刺后也忍不住朝这个方向看了一眼。
这个神秘的、参赛项目惊人的丁茜,终于在国家队亮相。但她带来的不是答案,而是更深的迷雾,以及一种无声的、逐渐弥漫开的压力。她就像一颗投入深水区的定海神针,自身静默,却让周围所有的水流,都感受到了某种难以言喻的、方向性的牵引。
水立方的倒计时,还剩2天。暗涌,已在水面之下汇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