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花阁深处，假山腹中的密室内，烛火被阴风吹得忽明忽暗，映着四壁斑驳的血色符纹。
玄铁锁链穿透鬼灵子的琵琶骨，将他死死钉在刑架上，铁链上凝结的寒霜正一点点侵蚀他的经脉，每动一下，都像有无数冰针在骨髓里钻刺。
“宗…宗主…饶了我…”鬼灵子的声音破碎在喉间，血沫顺着嘴角淌下，染红了胸前的黑袍，“是我贪心，是我混账…可我为御鬼宗卖命三十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阶前，御鬼宗宗主鬼千重正慢条斯理地擦拭着一柄折扇，扇骨是用百鬼指骨打磨而成，扇面绘着“百鬼朝宗”图，墨色的鬼影在烛火下仿佛活了过来，正顺着扇面缓缓蠕动。
他闻言轻笑一声，那笑声像丝绸拂过冰面，凉得人头皮发麻：“卖命？谁不是在为宗门卖命？当年在三极山，为了护你拿到养魂玉，死在正道手里的十七个弟兄，他们的功劳又该算给谁？”
鬼灵子浑身一颤，那些被他刻意遗忘的面孔突然从记忆深处翻涌上来——十七个师弟，最小的才十五岁，被正道修士的飞剑钉在崖壁上，临死前还在喊“师兄快跑”。他喉头滚动，想说什么，却被鬼千重冰冷的眼神钉在原地。
“你偷偷溜出藏身处时，就该想到后果。”鬼千重收起折扇，扇尖轻点地面，密室的地砖突然裂开，露出底下密密麻麻的颅骨，“这长安城里，埋着我们十年间牺牲的弟兄，每一寸土都浸着他们的血。你为了一面破幡，差点把所有人的心血都掀出来，凭什么求活？”
“我…我错了…”鬼灵子的指甲深深抠进刑架的木缝里，指节泛白，“我可以戴罪立功！我知道玄甲军的布防弱点，我知道李擎天的软肋…我还知道…”
“不必了。”鬼千重从怀中取出一面漆黑的幡旗，幡面比寻常魂幡宽大数倍，边缘缀着七枚青铜铃铛，铃铛里封着扭曲的魂火，“御鬼宗从不养废物，更不养叛徒。不过你也不算全无用处——这千魂幡还差最后一道主魂，你的炼神返虚修为，正好合适。”
“不！不要！”鬼灵子的瞳孔骤然收缩，像被踩住尾巴的猫一样疯狂挣扎，铁链撞击刑架发出刺耳的轰鸣，“我宁愿魂飞魄散！也不要被炼成鬼奴！鬼千重你这个疯子！你不得好死！”
鬼千重充耳不闻，指尖掐诀，口中念念有词。千魂幡无风自动，幡面射出无数道灰黑色的丝线，像毒蛇般缠上鬼灵子的四肢，顺着他的伤口钻进体内。
“啊——！”
凄厉的惨叫撞在密室顶上，震得烛火险些熄灭。
鬼灵子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经脉里的精血被丝线抽离，顺着丝线汇入千魂幡，幡面上的鬼影顿时变得鲜活起来，发出贪婪的嘶吼。
更恐怖的是他的魂魄，被丝线硬生生从头顶拽出，像一缕青烟在半空中扭曲挣扎，五官因极致的痛苦而扭曲变形。
“鬼千重！我诅咒你…永世被万鬼啃噬…永世困在幡中不得解脱！”魂魄的嘶吼穿透了肉体的极限，带着怨毒的诅咒在密室里回荡。
鬼千重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屈指一弹，一枚黑色符箓落在千魂幡上：“御鬼驱魔，魂魄归我——锁！”
符箓化作一道金光，瞬间将鬼灵子的魂魄钉在幡面中央。
那道鬼影疯狂冲撞，却被幡上的符纹死死锁住，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灵智被一点点磨灭，最终变成一道只知杀戮的凶魂。
千魂幡猛地一颤，幡面涌出浓郁的黑雾，七枚铃铛同时响起，声音却不似清脆，反倒像无数冤魂在呜咽。
“不错。”鬼千重轻抚幡面，感受着里面翻涌的力量，眼中闪过满意的光芒，“有了这道主魂，千魂幡总算能勉强动用三成威力。
黄龙，李擎天…还有那个能使出五行虎影的小子，该让你们尝尝，什么叫真正的绝望了。”
他转身走向暗门，黑袍扫过地面的颅骨，发出“咔哒”轻响，像在为即将到来的血色夜宴奏响序曲。
花柳巷外的官道上，玄甲军的甲叶在月光下泛着冷铁色。
三千士兵分成三十个方阵，每个方阵由百夫长统领，十人一伍结成小阵，伍与伍之间以长枪相连，形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更外围，一万城防军列成三重防线，火把将夜空照得如同白昼，却照不亮士兵们凝重的脸。
李擎天蹲在一棵老槐树上，指尖捻着枚磨得光滑的铜钱，目光穿过层层人影，落在醉春楼的飞檐上。那座楼此刻还亮着红灯，隐约有丝竹和笑闹声传来，像一块浸在蜜糖里的毒药，甜腻中藏着致命的阴冷。
“总捕头，都安排好了。”刘三悄无声息地落在他身后，手里攥着柄短刀，刀鞘上的铜环缠了棉布，生怕发出半点声响，“巷子里的百姓都疏散得差不多了，剩下的都是醉春楼里的常客，咱们的人混进去了七个，随时能动手。”
李擎天点点头，将铜钱抛起又接住：“玄甲军那边呢？”
“黄将军说，戌时三刻准时动手。”刘三压低声音，“他让我转告您，这次务必留活口，陛下想从御鬼宗嘴里撬出其他魔门的踪迹。”
“活口？”李擎天冷笑一声，铜钱在指间转得飞快，“御鬼宗的人骨头比石头还硬，想让他们开口，得用点特别的法子。”他瞥了眼远处城墙的方向，那里隐约能看到巡城兵丁的火把，“对了，易阙那小子呢？”
“在那边的粮仓顶上躲着呢。”刘三往西南角努努嘴，“穿了陛下赏的天蚕宝甲，正摩拳擦掌想立大功，说要亲手擒个御鬼宗长老回去吹牛。”
李擎天无奈摇头：“这混小子，就知道惹事。告诉守粮仓的弟兄，看好他，别让他瞎冲。”
“得嘞。”刘三应声离去，身影很快消失在阴影里。
粮仓顶上，易阙正趴在草垛里，嘴里叼着根稻草，百无聊赖地晃着腿。天蚕宝甲被他套在捕头服里面，冰凉的甲片贴着皮肤，倒让他驱散了几分夏夜的燥热。
他时不时探头往花柳巷的方向瞅，心里把御鬼宗的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都这时候了还不出来，害得小爷在这儿喂蚊子。
“等抓住你们，非得扒了你们的黑袍当尿布不可。”易阙嘀咕着，突然眼睛一亮——醉春楼二楼最东侧的窗户，灯灭了。那扇窗一整天都亮着，此刻突然熄灭，绝不是偶然。
他正想跳下去报信，却见槐树上的李擎天轻轻敲了敲树干，三长两短，是“原地待命”的信号。易阙撇撇嘴，又缩回草垛里，心里却像揣了只兔子，砰砰直跳。
戌时三刻，梆子声从远处的钟楼传来，沉闷的响声刚落，李擎天手中的铜钱突然破空而去，“叮”地撞在醉春楼的铜铃上。
“动手！”
一声令下，蛰伏的黑影瞬间活了过来。玄甲军的方阵如潮水般涌入花柳巷，长枪拖地发出“沙沙”声，却听不见半声喧哗；六扇门的捕头们翻墙而入，朴刀出鞘时带起的风声都被刻意压低；连巷口卖花的老太太都突然掀翻花摊，从底下摸出两柄短刃，正是伪装的暗哨。
醉春楼里，正在搂着胡姬喝酒的嫖客们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玄甲军用枪托砸在地上，枪尖抵住后颈，连哼都不敢哼一声。
龟奴想跑，刚到楼梯口就被刘三一刀鞘砸晕，软倒在地。唯有二楼最东侧的房间，始终静悄悄的，像一头蛰伏的巨兽，在等待最佳的扑杀时机。
“楼上的杂碎，给爷爷滚出来！”神武大将军黄龙的声音如同平地惊雷，震得醉春楼的窗纸簌簌作响。他站在楼下空地上，长枪拄地，枪缨上的红绸无风自动，炼神返虚大圆满的气势铺展开来，压得周围的烛火都矮了三分。
“轰！”
二楼的屋顶突然炸裂，瓦片纷飞中，十一道黑袍身影冲天而起，悬浮在半空。
为首的阴鸷老者咧嘴一笑，露出泛黄的牙齿，手中魂幡一抖，无数鬼影从幡中涌出，瞬间将月光遮得严严实实：“大雍的狗，竟敢扰我等清修，今日定要让你们尝尝百鬼噬魂的滋味！”
“就凭你们？”黄龙嗤笑一声，长枪猛地顿地，枪身发出龙吟般的嗡鸣，“玄甲军，结‘镇岳阵’！”
“诺！”
三千玄甲军同时低喝，方阵迅速变换，前排士兵半跪在地，枪尖斜指天空，后排士兵高举长枪，枪身交错成网。金光从他们身上涌出，顺着枪杆流转，最终在阵前凝聚成一道数十丈高的金色屏障，屏障上浮现出玄甲军的军徽——一头衔着长枪的雄狮。
鬼影撞在屏障上，发出凄厉的惨叫，像热油锅里滴进了冷水，瞬间化作黑烟消散。阴鸷老者脸色一沉：“有点门道。长老们，结‘鬼煞阵’！”
十名御鬼宗长老同时挥动魂幡，十道黑气在空中交织，化作一张巨大的鬼面，獠牙外露，双目燃烧着绿火，朝着金色屏障狠狠咬去。
“砰！”
屏障剧烈晃动，金光黯淡了几分，前排的玄甲军士兵闷哼一声，嘴角溢出鲜血。黄龙眼神一凛，枪尖挑起，一道丈许长的枪芒撕裂夜空，直刺鬼面的眼睛：“破！”
枪芒穿透鬼面，黑气瞬间溃散。阴鸷老者等人被震得后退数步，魂幡上的鬼影都萎靡了几分。
“杀！”李擎天抓住机会，朴刀带着五虎虚影杀向左侧的一名长老。那长老反应不及，被白虎虚影一口咬在魂幡上，幡面顿时裂开一道口子，里面的鬼影疯狂逃窜。
“找死！”阴鸷老者怒吼，转身想救，却被黄龙的长枪缠住。枪影如龙，招招不离他的要害，逼得他只能狼狈格挡。
其余御鬼宗长老见状，纷纷散开阵型，各自寻找对手。一时间，花柳巷内刀光剑影，黑气翻涌，房屋的梁柱在碰撞中纷纷断裂，瓦片像暴雨般落下，砸在地上发出密集的脆响。
易阙趴在粮仓顶上，看得眼睛都直了。他看到李擎天的朴刀劈开一道黑气，刀风扫断了半棵老槐树；看到刘三仗着身法灵活，在鬼影中穿梭，专挑长老们的破绽下手；更看到黄龙的枪影如同流光，每一次刺出都能带起一串血花，把御鬼宗长老逼得节节败退。
“妈的，这帮老东西是真能打。”易阙咽了口唾沫，突然眼睛一亮——右侧有个瘦高个长老，被两名玄甲军的百夫长缠住，左肋挨了一枪，正捂着伤口后退，魂幡都快握不住了。
“机会来了！”易阙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噼啪响，这老东西受了伤，正好适合他这种“捡漏王”出手。他猫着腰溜下粮仓，借着阴影的掩护，像只偷鸡的黄鼠狼，悄无声息地摸向战场。
瘦高个长老正被两名百夫长逼得手忙脚乱。他左肋的伤口深可见骨，鲜血浸透了黑袍，每挥动一次魂幡，都觉得五脏六腑像被搅在一起，疼得眼前发黑。
“两个小娃娃，也敢在老夫面前放肆！”他怒喝一声，强提内力，魂幡猛地向前一送，幡面射出三道黑气，化作毒蛇缠向百夫长的脖颈。
两名百夫长不敢怠慢，横枪格挡，金光与黑气碰撞，发出“滋滋”的声响。趁着这片刻的间隙，瘦高个长老转身就想逃，却没注意到身后的阴影里，一道年轻身影正握着朴刀，眼睛亮得像狼。
“老鬼，哪儿跑！”
易阙暴喝一声，朴刀带着金行白虎虚影，直劈长老的后心。他算准了对方受伤后反应变慢，这一刀又快又狠，刀风甚至刮起了长老散乱的发丝。
“找死！”瘦高个长老惊怒交加，仓促间回身挥幡抵挡。魂幡与朴刀碰撞，发出沉闷的响声，白虎虚影一口咬在幡面上，竟硬生生撕下了一块布角，里面的鬼影趁机逃窜，发出兴奋的尖叫。
“五行虎影？”长老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狞笑，“可惜啊，境界差太远，给老夫挠痒都不够！”他左手成爪，带着黑气抓向易阙的面门，爪风阴寒，竟能冻结空气。
易阙早有准备，脚下一点，身形如狸猫般侧翻避开，同时刀柄在掌心一转，朴刀划出一道弧线，带着木行青云虎的虚影，缠向长老的手腕。青碧色的气劲如同藤蔓，瞬间缠住了长老的手臂，让他的动作迟滞了半分。
“有点意思。”长老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猛地发力，黑气暴涨，竟硬生生挣断了木行气劲，“可惜，还是不够！”
他挥动魂幡，无数鬼影从幡中涌出，不再攻击玄甲军，转而扑向易阙。
这些鬼影都是他多年炼化的凶魂，个个青面獠牙，口中喷出的黑气带着腐臭，触碰到的地面都泛起了白沫。
“来得好！”易阙非但不惧，反而眼睛更亮。他从小跟着李擎天对付阴邪之物，最知道怎么克制这些玩意儿。
只见他深吸一口气，体内内力疯狂运转，朴刀在身前划出一道圆，金、木、水、火、土五道虎影同时浮现，在他周身盘旋成一个五行漩涡。
“五虎归元，破邪！”
五道虎影同时咆哮，金光、青碧、湛蓝、赤红、漆黑五道光芒交织，形成一道旋转的光轮。扑来的鬼影撞上光轮，瞬间被绞成碎片，连一声惨叫都发不出来。
“这…这不可能！”瘦高个长老瞪大了眼睛，脸上的狞笑僵住了。五行虎影本就是御鬼宗的克星，寻常炼气化神修士能使出一道就不错了，这小子竟然能五道同出，还能形成漩涡？
易阙可不给对方震惊的时间，光轮猛地向前一推，五道虎影同时冲出，如同五头下山猛虎，直扑长老。
金虎撕魂，木虎缠身，水虎冻脉，火虎焚气，土虎镇灵——五道攻势相辅相成，封死了长老所有闪避的路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