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餐厅。
莫测用餐巾擦拭了一下嘴角,将目光望向二楼旋转楼梯的方向。
姜望舒也顺着他的视线看去。
楼梯口,出现了三道身影。
“哟,吃独食呢?”
陆沉霜人未到,声音先到。她几步走下楼梯,毫不客气地拉开莫测身边的椅子坐下,拿起桌上剩下的吐司就啃了一口。
“你们不是早就吃过了?”莫测看了她一眼。
“运动完消耗大,补充点碳水不行吗?”
陆沉霜理直气壮地反驳,然后拿起莫测喝过的水杯,给自己灌了一大口。
陈倾雪和林清浅也走了过来,各自从冰箱里拿了瓶矿泉水。
“挽晴呢?还没起?”
陈倾雪拧开瓶盖,随口问了一句。她早上起来就没见到苏挽晴。
“她在优化模型。”莫测回答得面不改色。
“哦……”陈倾雪点了下头,没再追问。
陆沉霜啃着吐司,冲莫测挑了挑眉,眼神里满是戏谑,嘴上却含糊地嘟囔:“年纪轻轻的,别老熬夜搞研究,对身体不好。”
姜望舒温婉地笑了笑,起身为陈倾雪和林清浅拿了两个干净的杯子:“喝点温水吧,刚运动完喝冰的对肠胃不好。”
林清浅接过杯子,道了声谢。
她站在餐厅的边缘,没有坐下,姿态仍然像个随时准备告辞的客人。
昨晚留宿的决定,对她而言是一次巨大的让步,此刻身处这个充满生活气息的环境里,她浑身都写着不适应。
莫测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却没有说什么。
他将面前的空盘子推到一边,然后看向姜望舒。
“下午的事,跟她们说一下吧。”
姜望舒会意,她放下手中的水壶,转向众人,脸上的温婉笑容收敛了几分,取而代之的是cmo的专业与沉静。
“刚刚接到风语信调周经理的电话,关于委托调查萧畴的事情,已经有初步结果了。”
她这句话一出口,餐厅里的空气瞬间变了。
陆沉霜停止了咀嚼,手里的吐司也放下了。
陈倾雪握着水瓶的手指收紧了些,她扶了扶眼镜,镜片后的视线锐利起来,紧紧盯着姜望舒。
林清浅也停下了喝水的动作,清冷的目光投了过来。
“老板决定,下午两点,和我一起过去接收调查材料。”
姜望舒补充完了信息,便安静地退后半步,将主场交给了莫测。
“这么快?”
陈倾雪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察觉的紧绷。
从周四下午到周日上午,满打满算不到三天。
“我靠,这办事效率可以啊!”
陆沉霜的关注点完全不同,她兴奋地凑近莫测:
“老板,那家侦探社靠不靠谱?查到什么了?够不够把他送进去踩缝纫机?”
莫测没有理会陆沉霜的咋呼,他的视线落在陈倾雪身上。
“周语桐在电话里说,证据链非常完整。”
他的声音很平静,却让陈倾雪的心跳漏了一拍。
“完整到什么程度?”
林清浅忽然开口,她的问题精准而冷静,直击要害。
“这种私人调查机构,获取证据的手段往往游走在法律边缘。”
“证据的合法性,直接决定了它在法庭上的有效性。”
“如果手段不干净,不仅无法定罪,还可能被对方反咬一口,告我们非法获取公民信息。”
不愧是未来的学术界泰斗,一开口就是降维打击。
陆沉霜撇了撇嘴:“哎呀林教授,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考虑这么多干嘛?只要能把他弄进去,管他用什么手段!”
“程序正义是结果正义的保障。”
林清浅的口吻不带任何感情,像是在陈述一条物理定律:
“任何商业行为,都必须在合规的框架内进行。这是底线。”
“我们又不是商业行为,我们这是清理门户!”陆沉霜反驳。
“委托方是公司,支付的是公司款项,这就是商业行为。”林清浅寸步不让。
眼看cFo和cVo就要因为理念不同而当场辩论起来,陈倾雪出声打断了她们。
“清浅姐说的有道理,是我之前考虑不周。”她转向莫测,脸上带着询问,“老板,这个问题……”
莫测终于开口了。
他靠在椅背上,姿态放松,但说出的话却让整个餐厅的温度都降了三分。
“风语信调的法律顾问给出的初步意见是,如果所有证据被公诉方采纳,他最低要面对二十年以上的刑期。”
二十年。
二十年。这个数字让餐厅陷入了死寂。
陆沉霜张了张嘴,脸上的兴奋变成了纯粹的震惊。
她原本以为最多就是诈骗判个三五年,没想到是这种毁掉一个人的结局。
陈倾雪的身体晃了一下,她下意识地扶住了餐桌的边缘,才稳住身形。
二十年,这个时间长度超出了她最严厉的想象。这意味着萧畴的下半辈子,将在监狱里度过。
林清浅也沉默了。
她设想过各种可能性,唯独没想过结果会如此致命。
这个刑期,意味着对方手里掌握的,是绝对的、无可辩驳的、足以构成数罪并罚的重罪铁证。
“至于你担心的风险问题,”莫测的视线转向林清浅,口吻平淡,“第一,我们委托的是‘风语信调’,一家正规的咨询公司,我们签署的是商业调查委托合同,支付的是咨询服务费。”
“我们购买的是‘信息咨询服务’,至于他们如何获取信息,那是他们的商业机密和法律风险,与我们无关。合同里有免责条款,于若秋已经审核过,没有问题。”
“第二,”他顿了顿,环视了一圈在场的几个女人,最后目光还是落回陈倾雪身上,“我们成立诡神资本,核心目标是赚钱。”
“但有些时候,有些事情,它的优先级在赚钱之上。”
“一个潜在的、不可控的威胁,就像一颗埋在身边的定时炸弹。在它爆炸之前拆除它,所花费的任何成本,都是必要支出,不计入投资回报。”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朵里。
“陈倾雪是诡神资本的首席风控官,负责监管我们所有账户的风险。”
“如果连她自身的安全都处在风险之中,那我们的风控体系就形同虚设。”
“所以,清理掉这个风险源的成本,无论多高,都必须支付。”
莫测站起身,走到陈倾雪的身边,拿起她旁边那瓶还没开封的矿泉水,拧开,递到她面前。
“你的安全,就是诡神资本目前最大的风控。这个成本,我出,公司也必须出。”
陈倾雪抬起头,透过金丝眼镜,看着眼前的男人。
阳光从他身后的落地窗照进来,将他的轮廓勾勒得有些模糊。
她看不清他的神态,但她能感受到那份不容置喙的决断,和那份决断之下,为她一个人撑开的保护伞。
她的鼻尖一酸,眼眶不受控制地发热。
她想说谢谢,但喉咙里堵得厉害,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最终,她只是伸出手,接过了那瓶水。
瓶身冰凉的触感,和她滚烫的掌心形成了鲜明的对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