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对赵高党羽的雷霆清算相比,对于先帝幼子、曾一度被赵高推上阴谋前台的公子胡亥的处理,则显得更为微妙和复杂。他身份特殊,是皇帝的亲弟,如何处理他,不仅关乎律法,更关乎皇室声誉、兄弟伦常以及天下人的观感。
胡亥自沙丘宫变被李斯软禁后,一直处于极度恐惧之中。他深知自己参与了篡逆阴谋,虽然是被蛊惑,但终究难逃罪责。他害怕被处死,害怕被废为庶人,甚至害怕被秘密处决。当新帝登基、大赦天下的消息传来时,他并未感到丝毫轻松,因为他知道,自己的罪行,恐怕不在“大赦”之列。
李斯对如何处理胡亥,也经过了深思熟虑。胡亥有罪,这是毋庸置疑的。依秦律,谋逆大罪,参与者皆当处死。但胡亥并非主谋,且年纪尚轻,很大程度上是受赵高操控。更重要的是,新帝扶苏以仁孝着称,若刚一登基便处死亲弟,无论出于何种理由,都难免会在史书上留下污点,也可能引发宗室和其他皇子的不安。
在一次御前会议中,李斯提出了自己的建议:“陛下,公子胡亥,受奸人赵高蛊惑,觊觎大位,其行可诛,其情可悯。然其终究是陛下手足,先帝血脉。若依法严惩,恐伤陛下仁德之名,亦非先帝所愿见。臣以为,可废其公子封号,削其爵禄,圈禁于特定宫苑,终身不得离,亦不得与外界交通。使其虽失自由,然可保性命,衣食无忧,以示陛下宽仁,亦绝其后患。”
这个建议,相当于政治上的终身监禁。既严厉惩罚了胡亥的罪行,剥夺了他的一切政治权利和人身自由,从根本上消除了他未来可能带来的任何威胁,又保全了他的性命,体现了皇帝的兄弟之情和宽宏大量。
扶苏听完,沉默良久。他想起这个弟弟小时候跟在自己身后奔跑的模样,心中一阵刺痛。胡亥的所作所为,确实让他愤怒和失望,但真要取其性命,他于心不忍。李斯的提议,无疑是一个既能维护法度尊严,又能全了兄弟情谊的两全之策。
“便依丞相所言吧。”扶苏最终叹了口气,声音有些低沉,“选一处清净、易于看守的宫苑,拨给用度,派人好生……看管。只要他安分守己,便让他……就此度过余生吧。”
“陛下圣明。”李斯领命。他知道,这对于扶苏来说,是一个带着伤痛的决定。
很快,一道由皇帝签署、丞相副署的诏书下达:公子胡亥,受逆臣赵高蛊惑,行为不端,有负圣恩。着即废为庶人,圈禁于**甘泉宫冷苑**,非诏不得出,外人非诏不得入。一应饮食用度,按例供给,由宫中宿卫严密看守。
诏书一下,胡亥被秘密转移至甘泉宫一处偏僻、废弃已久的宫苑。这里高墙深院,守卫森严,与世隔绝。他失去了往日的华服美食,失去了前呼后拥的侍从,更失去了所有的自由和希望。每日面对的,只有冰冷的墙壁和沉默的守卫。
起初,他还曾哭闹、叫喊,试图求见皇兄,但无人理会。渐渐地,他变得沉默寡言,时常对着院中一方小小的天空发呆。往日的骄奢淫逸如同幻梦,如今只剩下无尽的悔恨与空虚。他的一生,从备受宠爱的皇子,到阴谋的棋子,再到这高墙内的囚徒,短短时间,经历了天堂与地狱的转换。他的政治生命,在还未真正开始之时,便已彻底终结。
李斯偶尔会听取关于胡亥情况的汇报,得知其安分守己后,便不再过多关注。对他而言,胡亥已经是一个被排除在棋局之外的、无足轻重的棋子。圈禁胡亥,既是依法行事,也是政治上的必要手段,更是对扶苏仁厚性格的一种保护。帝国的未来,不需要,也不能再受这个被宠坏又卷入阴谋的公子任何影响。甘泉宫冷苑的那扇大门,仿佛将两个世界彻底隔绝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