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七年,七月十三日,济南。
巡抚衙门书房内,林天正与韩承、张慎言商议政务。窗外蝉鸣聒噪,室内却是一片肃穆。
“主公,根据夜不收调查的结果来看,青州府同知赵文远,近日与南京来人接触频繁。”韩承将一份密报放在林天面前,语气平静却带着冷意,“据查,南京方面许以其山东布政使一职,条件是促成青州易帜,并设法……‘请’陛下南狩南京。”
“南狩?”林天嘴角勾起一丝讥诮,“是挟持吧。马士英、阮大铖之流,倒是打得好算盘。”他看向张慎言,“张先生,青州那边的舆情如何?”
张慎言面色凝重:“青州士绅,以田氏、刘氏为首,与赵文远过往甚密。此次南京使者暗中串联,此二家最为积极。城内驻军参将孙得功,态度暧昧,其麾下两千兵马,是关键。”
林天手指轻轻敲击桌面,发出笃笃的声响,如同战鼓前奏。“赵文远……我记得他是崇祯十三年的进士,在青州任上,风评尚可,就是有些恋栈权位。”
“正是。”张慎言点头,“此人能力平平,却极重官声前程。如今见南京‘正统’已立,心思便活络了。”
“心思活络可以,但若是把手伸得太长,就得剁掉。”林天语气转冷,“山东初定,人心未附,正是需要立威时候。既然有人跳出来,就拿他们祭旗。”
“主公打算如何处置?”韩承问道。
“引蛇出洞,一网打尽。”林天眼中寒光一闪,“他们不是要密谋吗?让他们谋。王五那边新军演练正缺个由头,就让他的兵,去青州附近‘拉练’一番。张先生,你设法让赵文远知道,陛下对青州士绅‘忠心王事’甚为欣慰,不日将有恩赏。”
韩承和张慎言对视一眼,立刻明白了林天的意图。这是要故意示弱,引诱对方加快动作,然后以雷霆之势扑灭。
“属下明白,这就去安排。”
……
一封盖着山东巡抚衙门大印的公文送到了同知赵文远手中,内容是表彰青州士绅在稳定地方、筹措粮饷方面的“功绩”,并暗示皇帝陛下关注,未来或有封赏。同时,驻防济南的王五部,一支约五百人的“新兵拉练队伍”,开拔到了青州府以北五十里的淄川县驻扎,对外宣称是进行野外适应性训练。
这两条消息,在有心人眼中,解读出了不同的意味。赵文远与田氏家主田弘遇、刘氏家主刘正坤密会。
“赵大人,看来济南那位,是想用虚名稳住我们啊。”田弘遇抚着胡须,眼中精光闪烁,“王五的兵到了淄川,说是拉练,怕是来者不善。”
刘正坤哼了一声:“五百新兵,能济什么事?我刘家庄丁就有三百!孙得功孙参将那边,打点得如何了?”
赵文远压低声音:“孙参将收了我们的厚礼,答应两不相帮。只要我们动作快,控制住青州城,迎接南京王师,便是大功一件!届时,你我皆是开国功臣!”
利益熏心之下,几人迅速敲定了行动计划:三日后,七月十八日夜间,由田、刘两家家丁配合赵文远的心腹衙役,控制青州知府衙门和四门,然后打出弘光年号旗帜,迎接南京使者入城“宣旨”。他们自以为计划周详,却不知一切都在林天的监控之下。
七月十八日,夜,青州。
月黑风高,正是杀人放火天。青州城内一片寂静,只有打更人的梆子声偶尔响起。
子时刚过,知府衙门后门悄然打开,数十名黑影鱼贯而出,与早已等候在外的百余名田、刘两家家丁汇合。为首者,正是赵文远的心腹师爷。
“动作都快些!控制衙门,拿下知府!然后去东门,接应钦差大人入城!”师爷低声下令。
这群乌合之众手持刀枪,兴奋中带着紧张,朝着知府衙门正门摸去。他们以为胜券在握,却丝毫没有察觉,黑暗的街角屋檐下,无数双冰冷的眼睛正注视着他们。
就在他们靠近衙门,准备冲进去时——
“咻!”
一支响箭带着凄厉的尖啸,划破夜空!
“杀!”
刹那间,街道两侧的屋顶上、巷口处,涌出无数身披黑色轻甲、手持劲弩利刃的士兵!他们如同鬼魅般出现,瞬间就将赵文远的叛军团团包围!火把次第燃起,照亮了叛军惊惶失措的脸。
“放下兵器!跪地不杀!”一名磁州镇哨官厉声喝道,声音在寂静的夜空中格外清晰。
“有伏兵!快跑!”叛军顿时大乱,有人想反抗,立刻被精准的弩箭射翻在地!有人想逃跑,却发现退路早已被堵死。
战斗,或者说屠杀更为适合,几乎刚开始就结束了。大部分叛军吓得魂飞魄散,纷纷丢下武器跪地求饶。那名师爷还想趁乱溜走,被一名士兵飞起一脚踹翻在地,捆成了粽子。
与此同时,青州东门处。
南京来的“钦差”带着十几名随从,正焦急地等待着城内的信号。忽然见城门楼上火光大作,原本漆黑的垛口后瞬间站满了弓箭手!
“不好!”钦差脸色大变,拨马就想跑。
“放箭!”
一声令下,箭如雨下!钦差和其随从瞬间被射成了刺猬,当场毙命。
城内的骚乱也惊动了驻军参将孙得功。他匆忙披甲,带着亲兵赶到街上,正好遇见带队控制局面的王五部下那名哨官。
“孙参将,赵文远勾结南京伪朝,意图叛乱,已被平定!请你立刻约束部下,回营待命,不得妄动!”哨官语气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杀气。
孙得功看着对方身后那些杀气腾腾、装备精良的士兵,又看了看街上那些被迅速清理的叛军尸体,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他毫不怀疑,只要自己敢说个不字,下一刻就会身首异处。
“末……末将遵命!”孙得功连忙拱手,乖乖带着亲兵退回军营,紧闭营门。
这一夜,青州城内的清洗迅速而彻底。赵文远在府中被直接从被窝里拖出来,田弘遇、刘正坤等主要参与的士绅及其核心子弟,也几乎在同一时间被破门而入的士兵抓获。其家产被立刻查封。
七月二十日,济南。
关于青州事件的处理结果呈报到了林天案头。首犯赵文远、田弘遇、刘正坤等十七人,以“附逆伪朝、阴谋叛乱”罪,判处斩立决,家产抄没,族人流放。其余从犯,视情节轻重,或流放,或罚没家产。参将孙得功虽未直接参与,但坐观成败,心怀两端,革职查办,其部由王五派人接管整编。
林天朱笔一挥:“准。首犯明日午时,青州城外明正典刑,传首山东各府县。布告安民,只诛首恶,胁从不问。”
次日午时的青州城外,临时搭建的刑场周围,人山人海。赵文远、田弘遇等人被插着亡命牌,押赴刑场。昔日作威作福的官绅,此刻面如死灰,浑身瘫软。
监斩官宣读完罪状,掷下令牌。
“斩!”
刽子手手起刀落,血光冲天!十七颗人头滚滚落地,被装入木笼,快马送往各地示众。
雷霆手段,瞬间震慑了整个山东!所有还在观望、或者暗中与南京联络的官员士绅,无不胆寒。他们彻底明白,现在山东这片土地上,林天拥有了绝对的掌控力,顺者未必昌,但逆之者一定亡!磁州军的权威,通过这次血腥的清洗,牢牢树立起来。
七月二十五日,林天在书房听取各方汇报。
“青州事毕,山东境内,已无人敢明面质疑主公权威。”韩承总结道。
“北边,陈默已安全返回,正在休整。阿济格被拖在山西陕西边境,李自成得以在西安重整,双方暂时对峙。”
“南边,多铎大军依旧顿兵归德城下。凌駉守得顽强,加上我们暗中支援的火药和工匠协助,清军数次攻城均被打退,伤亡不小。南京方面,史可法在扬州与江北四镇扯皮,进展缓慢。马士英把持朝政,排斥异己,南京城内党争渐起。”
“我们本部近期的情况如何,有无异动?”林天问道。
陈默立时回复:“据周青传来的消息,目前黑山堡周边并未有清兵袭扰,留守的老弱于洵月前已经开始了今年的夏收,收货颇为喜人。田将军也在不停从附近的县域招募青壮以扩充守堡的军力,目前正在加紧训练。”
林天点了点头,局势正朝着他预期的方向发展。山东内部初步整合,北方顺清对峙,南方明廷内耗,都给了他宝贵的发展时间。
“告诉凌駉,必要时可以放弃归德,保存实力,退守江淮。我们的目的不是死守一城一地,而是最大限度消耗清军,拖延时间。”
“主公,南京那边……我们是否该有所表示?”韩承问道。弘光朝廷毕竟占据了法统名义,一直不闻不问,于理不合。
林天沉吟片刻,嘴角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是该表示一下了。以陛下名义,拟一道旨意,申饬马士英、阮大铖等奸佞小人,蒙蔽圣听,妄立藩王,祸乱朝纲。同时,嘉奖史可法忠贞体国,加封太子太保,勉励其协调诸镇,固守江淮。”
韩承先是一愣,随即恍然大悟。这道旨意,看似承认了南京朝廷的存在,实则将马士英等人打为“奸佞”,将史可法捧起来,这无异于在南京本就复杂的政治漩涡中,又投下了一颗巨石!既能彰显济南“正统”,又能加剧南明内斗,可谓一箭双雕。
“主公英明!属下这就去办!”
林天走到窗边,眺望南边的方向。青州的以雷霆手段镇压,稳定了后方。接下来,是该将目光投向那更加波澜壮阔的棋盘了。北虏、西寇、南明……各方势力犬牙交错,而他,手握崇祯皇帝和一支日益强大的军队,已不再是棋盘上任人宰割的棋子,逐渐有了执棋落子的资格。
“传令下去,新军加紧训练,匠作营全力生产。我们安静发展的日子,不会太久了。”林天回过头吩咐道,眼中闪烁着锐利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