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通——”
沉闷的声响在死寂的场中炸开,盖过了风卷黄沙的声音。
蛇妖的尾巴突然如断了线的风筝般垂落。
七寸处的伤口彻底撕裂,泛着墨绿色的内脏混着浓稠的血。
“哗啦”一声涌了出来,在沙地上拖出长长的痕迹,连带着细碎的肠管都露在外面,被风沙吹得微微蜷缩。
狼妖也跟着重重栽倒,断臂处的血早已流尽。
仅剩的右臂还保持着扣喉的姿势,指缝间仍沾着蛇妖的皮肉。
他最后费力地抬了抬眼皮,望向穹顶被云层切割的天光。
狼瞳里燃烧的凶火终于缓缓熄灭。
可嘴角却还死死咬着蛇妖的一块肩胛肉。
齿间的血顺着下颌往下滴,在沙地上砸出小小的血坑。
场中静得只剩下风穿过看台缝隙的“呜呜”声,像亡魂的低语。
两具纠缠在一起的尸身渐渐冰冷,狼妖的鬃毛被血黏成一绺绺。
蛇妖的鳞片在阳光下泛着惨淡的青灰色。
他们的血液在沙地上汇成蜿蜒的河,顺着地势缓缓流淌。
最终在演武台边缘凝固成一条暗红色的蛇形印记。
凌尘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掌心竟也沁出了薄汗,连握着斧柄的指尖都有些发颤。
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指节分明,掌心还留着常年握斧的薄茧。
——那是无数次挥斧劈砍、与妖兽搏杀留下的印记。
可此刻想起先前高阶修士对决时的勾心斗角、虚实博弈,
再对比眼前这场低阶死斗,只觉得前者少了些什么。
少的,正是这孤注一掷的决绝。
他们不懂什么诱敌深入的战术,也没有藏着掖着的底牌。
只知道拼尽最后一丝力气,用最直接、最滚烫的方式去搏。
——这种以血换血、以命换命的狠劲,恰恰是那些精于术法算计的高阶修士,最容易忽略的修行根本。
恍惚间,他想起自己初入死斗场时的模样:
面对比自己弱一阶的对手,还在犹豫是否要留三分余地,怕伤了对方根基,也怕暴露自己的底牌;
对阵雷克那一战,更是因忌惮对方的雷系术法,连贴身搏杀的勇气都险些丧失,只敢隔着三丈距离试探。
那些藏在心底的顾虑,那些捏在掌心不肯轻易动用的底牌,在眼前这两具冰冷的尸身面前,竟显得有些多余,甚至可笑。
风卷着浓郁的血腥味掠过脸颊,带着沙粒的粗糙触感,拍在脸上竟有几分滚烫。
凌尘猛地回过神来,眼底的迷茫渐渐被清明取代。
他抬手抹了把脸,指尖触到脸颊上未干的血雾,那温热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至心底。
——或许真正的死斗,本就该如此。
抛开所有花哨的术法与算计,把心一横,把命一豁。
用最滚烫的血,去浇开一条属于自己的生路。
他站起身,抬手拍了拍衣袍下摆的沙尘,动作比先前多了几分利落,连脊背都挺得更直了些。
凌尘望着场中被两名杂役拖走的两具尸身。
——那狼妖断臂处的筋肉还在沙地上拖出浅浅的痕迹。
蛇妖的尾刺仍嵌在狼妖腰腹间,两具尸体哪怕没了气息,依旧保持着纠缠的姿态。
他忽然觉得,今天这场连名号都没有的普通死斗,比任何一场高阶对决,都更能让他看清脚下的路。
杀戮里未必只有残酷。
那些用命搏出来的决绝。
那些刻在骨血里的求生欲,本身就藏着最锋利的力量,足以斩断所有犹豫与怯懦。
凌尘握紧了腰间的斧柄,指腹抵住冰凉的斧格,先前心底残存的最后一丝忐忑,也随着场中渐渐散去的血腥味,烟消云散。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体内的灵力都跟着变得躁动,顺着血脉往四肢百骸涌去,每一寸筋骨都在叫嚣着战斗。
就在这时,铜钟“铛”地撞在穹顶,余音尚未散尽,东侧石门后已传来沉雷般的脚步声。
每一步落下,都像夯锤砸在生铁板上,震得演武场的沙粒簌簌乱跳,连看台的木柱都跟着颤了颤。
显然,天骄死斗的对手,已先一步登场。
凌尘抬眼望去,只见熊妖的身影刚从石门后探出来,看台上便响起一片倒抽冷气的声响。
——他高近三丈,肩宽如碾盘,浑身覆盖着钢针般的棕黑色鬃毛。
每一根都有成人手指粗细,随着粗重的呼吸轻轻颤动,根根都透着蛮力。
最扎眼的是他那双蒲扇大的爪子,指甲泛着枯槁的暗黄色
边缘还凝着发黑的血痂,顺着指缝往下滴着暗红色的血珠,显然在登场前刚经历过一场恶斗。
他走得极慢,脚掌碾过沙地时,深深陷进半尺有余,留下一个个带着爪痕的凹印。
庞大的身躯却没有半分多余动作,像座移动的小山,沉默里透着令人窒息的凶悍。
熊妖走到演武台中央,停下脚步,抬眼扫过看台。
最终将目光落在西侧石门处,喉间发出低沉的咆哮,似在挑衅即将登场的对手。
而西侧石门后,并未立刻传来动静,直到熊妖的咆哮渐歇。
一道银灰色的身影才缓缓走出。
——是那头狼妖。
他的咆哮先于身影炸响,尖利的声线刺破空气,带着蚀骨的凶气,瞬间将熊妖的压迫感冲散几分。
狼妖体型虽比熊妖矮了近丈,却更显矫健。
银灰色的皮毛根根倒竖如钢针,在阳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
脖颈处的鬃毛格外浓密,像围了圈蓬松的围脖,遮住了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泛着幽绿的狼瞳。
瞳仁缩成细缝,死死锁着对面的熊妖,连眼白都爬满了猩红的血丝。
他四爪在沙地上反复刨动,利爪翻起细碎的沙粒,尾椎绷得笔直如铁鞭,
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粗重的喘息,胸腔剧烈起伏着像破旧的风箱。
浑身的肌肉都绷成了弓,蓄满了一触即发的爆发力,活脱脱一头饿了三天的孤狼。
双方照面的瞬间,没有嘶吼叫阵,没有多余对峙,甚至连眼神的碰撞都只有转瞬的寒芒。
熊妖猛地弯腰,粗壮的后腿在沙地上狠狠一蹬,“咔嚓”踩碎了底下的碎石,两道深沟在沙地上蔓延开去。
庞大的身躯竟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带起的风沙卷着碎石,迷得看台上的人睁不开眼。
他左臂横挡在胸前,肌肉虬结如老树盘根。
右爪狠狠蜷成拳,指骨因发力而泛出青白,带着千钧之力,直取狼妖面门。
拳风扫过空气,都发出“呜呜”的呼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