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的这个人钟冥是认识的。
男人名叫赵谷仓,他不是本镇人,而是和媳妇一块在怀安镇做小买卖的。
说起来这两口子来怀安镇也有几年了。
他们不是开店的,而是推着小车在学校附近摆摊卖鸡蛋灌饼的。
他们卖的鸡蛋灌饼是老式的做法。
上面的饼铛是能活动的,打开后可以把灌饼放到下面的炉子里烤。
被烤过的灌饼香香脆脆,可比那些只用油煎一下的香得多。
因为味道好摊子也干净,小、中学部不少学生都是他家的忠实顾客。
不少的家长送完了孩子后,也会买两个回去当早点。
说起来赵谷仓这两口子也是真能干,一年也不见他们休息几天。
寒暑假的时候他们也会一早就把摊子支起来,似乎从不知道累一样。
钟冥偶尔也会在他家买灌饼,随口也跟他聊过几句。
“我说赵大哥啊,这大周六的也没有学生,你们怎么还这么早出摊啊。”
赵谷仓手里飞快地将一颗鸡蛋灌进饼里,嘴里应道:
“我们这都起早起惯了的,弄好了我们就也就出来了。”
“小本买卖嘛,就是得勤快点才有回头客。”
“您看今天周六,这边就只有我出了摊子。大伙也知道我肯定会来,所以也会来光顾我的生意。”
钟冥不由得感慨:
“你们这也真是不容易啊。”
赵谷仓闻言笑得满脸褶子:
“我大儿子考上咱们市的大学啦,我们那边是个小地方,他能考出来我们也高兴。”
“我小闺女呢今年也上高二了,学习跟她哥一样好。”
“两个孩子这么厉害,我呢没别的本事,吃点苦就吃点苦,我得把他们供出来啊。”
“不过再苦也就这些年了,等把我两个孩子都供到大学毕业,我们两口子也就能轻松轻松了。”
赵谷仓说这话时,眼睛里都是亮的:
“我儿子也是个懂事的,知道我跟他妈不容易,前几天跟我们还说呢,等开学了他想找个兼职。”
“最近这段时间,他就在家辅导妹妹学习。”
“有这么两个省心的孩子,我再累也高兴。”
赵谷仓跟钟冥这次闲聊,是发生在去年的八月初。
才过了大半年的时间,钟冥没想到他的孩子竟然没了。
赵谷仓边说话边从电动车上下来。
因为太过着急,脚跘在了车座上差点摔个跟头。
好在陈哥就在他身边,一把将人扶住了。
钟冥也赶紧上前:
“赵大哥,您有话慢慢说,到底什么情况?”
赵谷仓仿佛一下老了十岁,说话时声音都在抖:
“我也是刚接到的电话,说我家常青在学校时晕过去了,被他们送到医院后也没抢救过来。”
“现在人已经被拉进了太平间,学校让我们尽快把人带走。”
“钟老板,我想麻烦您跑一趟,能不能帮我把孩子的遗体运回老家?”
“您放心,费用我绝对不少您的。”
钟冥听了赵谷仓的话,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
“您还没见过孩子?”
赵谷仓闻言点了点头:
“还没呢,我刚接到的电话。”
“我儿子他……他最怕冷了,那太平间里得多凉啊……我不想让他在那种地方待着……”
赵谷仓说到这里用力搓了把脸,也抹去了刚刚流下的泪水。
钟冥知道赵谷仓这是太着急了。
连孩子最后一面都还没见着呢,就着急找他来把孩子送回老家。
不过现在也不是说这些的时候,钟冥安慰了赵谷仓两句,随后便直接开出了灵车。
反正也是要先去医院的,现在这个点打车也不好打,还不如自己跑一趟,也省得这两口子着急。
陈哥不放心,也跟着一块走了。
要是万一得开夜路,他还能跟钟冥换着开车。
几人先回了趟租房的地方拉上了赵谷仓的媳妇。
随后按照赵谷仓给的地址,钟冥开着导航到了市里的一所医院。
一路上钟冥都能听到后面传来的哭泣声。
在医院背阴的太平间里,赵谷仓两口子哭的撕心裂肺。
也不怪二人哭的这么伤心。
躺在那里的赵常青,样子实在算不上好。
他的脸上有未干的血迹,头上还有一条缝合过的口子,应该是抢救时留下的。
钟冥站在外面看着他们,以及飘在他们身后的赵常青。
看守太平间的是个五十多岁的大爷,右手上还有一道贯穿的长疤。他一直默默地坐在一边,直到赵谷仓想将赵常青带走时才开了口:
“你是这男孩的亲爸?”
赵谷仓被问了一愣,还是点头应了声“是”。
那大爷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笑:
“是亲爸怎么连孩子是为什么没的都不问问,直接就要把人拉走啊。”
赵谷仓是个老实人,他被人这么一说当下就有些不知所措,下意识地解释道:
“我……我儿子的老师给我打过电话了。”
“他说……说我儿子是今天突然晕倒的,没抢救过来就没了。”
大爷听了这话,脸上依旧是那副皮笑肉不笑的神情。
但他没再说什么,而是指着前面那栋大楼:
“进去往里走,到大厅把费用都交了把手续都办了,然后再过来拉人。”
赵谷仓连声应是,对着大爷道了声谢后,转身就急急忙忙地要走。
但人才走到门口,那个大爷却又开口了:
“这孩子不是今天拉到太平间的。”
赵谷仓闻言脚下就是一顿,不可置信的转向大爷。
“不是今天?”
“对,不是今天。”
“他是昨天下午被拉到太平间来的,到现在为止,已经过了一天了。”
“哎……我还说这是谁家孩子这么可怜,没了一天都没个家人来看看。”
大爷从凳子上站起身来,将衣服向下扯平整:
“还有,你刚说这男孩的老师,我可一次都没见过。”
“这孩子拉到太平间时,身边一个跟着的活人都没有。”
“听我一句劝,人没在了学校,你这个当父亲的可得把情况问清楚了啊。”
“生养孩子一场不容易,不能让他稀里糊涂地就没了吧,好歹得知道个为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