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乐那声打了鸡血般的“出发，不周山！”，在潮湿阴冷的水帘洞里回荡，显得格外突兀，甚至有几分悲壮。
回应他的，不是同样激昂的口号，而是三道几乎能把他冻成冰雕的、混杂着惊恐、怀疑与怜悯的复杂目光。
春三十娘手捧着那块沉甸甸的“预算申请报告”，只觉得这玩意儿比一块烧红的烙铁还要烫手。她看看石板上那些理直气壮到近乎疯狂的文字，再看看林小乐那张写满了“我们必胜”的亢奋脸庞，第一次对自己修炼了千年的蜘蛛精的认知产生了怀疑。
难道……这个凡人其实才是真正的妖魔？
“你……你确定要我去？”春三十娘的声音都在发飘，“积雷山摩云洞，现在是牛魔王的大本营，守卫森严，我……我上次去还是三百年前给他贺寿，差点被他那个小老婆铁扇公主给撕了。现在送这个过去，万一他觉得你在耍他……”
她没敢说下去，但那后果，在场的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大概就是连人带石板一起被做成烧烤。
“春总，你要相信专业！”林小乐走上前，语重心长地拍了拍她的肩膀，用一种传授商业秘诀的口吻说道，“记住，你这次去，代表的不是你自己，而是我们‘平天盛典项目组’的‘首席外联官’！你的身份，是牛总钦点的‘总管’派出去的！你的气场一定要足！要有一种‘我不是来要饭的，我是来帮你花钱办事’的高级感！”
“什么……高级感？”春三十娘彻底懵了。
“就是那种‘这笔预算花出去，你的婚礼才能办得风光，你的面子才能挣得回来’的理所当然！”林小ole乐循循善诱，“你不用多说，把石板呈上去，然后就站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摆出‘我很忙，批不批你快点，我还要赶下一场’的姿态。这就是‘甲方心态’的拿捏！”
一旁的白晶晶听得嘴角微微抽搐，她活了几千年，见过嚣张的妖，见过不怕死的仙，但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把“上门勒索”说得如此清新脱俗，还总结出了一套理论。
春三十娘被林小乐这一套套的歪理邪说忽悠得晕头转向，脑子里乱哄哄的，只记住了“气场要足”、“理所当然”这几个关键词。她一咬牙，心想死就死吧，反正留在这里也是等死。
“好！我去！”她将石板往怀里一揣，仿佛揣着一颗随时会爆炸的炸弹，化作一道妖风，便冲出了水帘洞，直奔积雷山方向而去。那架势，不像去送报告，倒像是去奔丧。
洞内，只剩下林小乐、白晶晶和紫霞三人。
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
白晶晶抱着双臂，靠在一块岩石上，冷冰冰地开口：“你觉得，她能活着回来吗？”
“这不是能不能的问题，是肯定能。”林小乐自信满满地找了块干净地方坐下，开始活动手脚，为接下来的长途跋涉做准备，“白总监，你要理解‘老板思维’。当一个老板对一个项目产生了极高的‘沉没成本’和‘预期收益’后，他对项目初期的投入，容忍度是极高的。牛魔王现在满脑子都是在南天门外迎娶仙子，让三界大佬俯首称臣的画面。为了这个‘最终愿景’，别说区区几件法宝，就算我现在跟他说需要收购广寒宫来做‘新婚蜜月套房’，他都会认真考虑一下可行性。”
紫霞仙子坐在一旁，静静地听着，她那双美丽的眸子里，闪烁着思索的光芒。林小乐这些稀奇古怪的理论，虽然闻所未闻，但似乎……总能以一种诡异的方式切中要害。她开始觉得，这个凡人或许真的能创造奇迹，又或者，他会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最荒诞的方式，将所有人都带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等待的时间，总是格外漫长。
林小乐开始向白晶晶详细咨询关于不周山的情况。
“白总监，作为我们这次‘外勤行动’的‘安保负责人’，你需要提供一份详细的‘风险评估报告’。不周山遗址，具体有什么危险？”
白晶晶瞥了他一眼，对这些奇怪的称呼已经懒得纠正，冷冷说道：“不周山是天柱断折之地，空间紊乱，罡风肆虐，寻常妖仙进去，肉身都会被撕成碎片。更麻烦的是，那里是上古战场，无数战死的凶兽神魔，其残魂怨念不散，凝聚成了没有理智、只知杀戮的‘怨灵’。它们没有实体，寻常法术很难伤到，却能侵蚀元神，极为难缠。”
“物理攻击无效，主打魔法伤害的‘怨灵’么……”林小乐摸着下巴，将这些信息记在心里，“听起来像是高等级的‘副本’。那‘登天路’呢？它什么时候出现？”
“没人知道确切的时间。”白晶晶摇头，“只知道，每当‘日月交汇，天地磁场’最混乱之时，那条裂隙才有可能短暂出现。可能是一瞬间，也可能是一炷香。错过了，就不知道要等几百年。”
“也就是说，我们不仅要面对高强度的怪物，还要赶一个随时可能消失的‘末班车’？”林小乐感觉自己的肝又开始隐隐作痛。这任务难度，简直是地狱级别的。
就在他一筹莫展之际，洞外忽然妖风大作！
一道身影踉踉跄跄地冲了进来，正是春三十娘。
此刻的她，脸色煞白，发髻散乱，像是刚刚经历了一场大战，眼神中却带着七分惊恐、三分狂热的复杂神色。
“怎么样？预算批了没？”林小乐一个箭步冲上去，紧张地问道。
春三十娘大口喘着气，没有说话，只是猛地一挥手。
“哗啦啦——”
一堆闪烁着各色宝光的东西，凭空出现在了洞内的空地上，瞬间将整个山洞照得亮如白昼！
林小乐的眼睛，瞬间直了。
只见那堆东西里，有一枚通体赤金、龙眼大小的丹药，散发着沁人心脾的异香，丹药表面还有九道若隐若现的云纹，正是传说中的“九转护体金丹”！
金丹旁边，是一面巴掌大小、由不知名凶兽头骨制成的令牌，令牌上刻着一个狰狞的牛头，散发着霸道无匹的妖气，这无疑就是“积雷山通行令牌”。
还有一个造型古朴的青铜罗盘，罗盘中央没有指针，而是一条金色的小虫，此刻正不安地扭动着身躯，显然就是那“顶级寻宝罗盘”。
而最引人注目的，是最后一样东西。
那是一个约莫一尺来高、通体紫金、散发着氤氲宝气的葫芦！葫芦嘴上还贴着一张符，上书“敕令”二字，造型古朴，气息非凡，正是传说中连神仙都能收的“紫金葫芦”！
林小乐看着眼前这堆史诗级装备，激动得浑身发抖，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批了！
那个离谱到他自己都觉得是天方夜谭的预算申请，牛魔王竟然……一字不改，全批了！
“他……他怎么说？”林小乐颤抖着声音问春三十娘。
“我……我到了摩云洞，把石板交给了牛魔王的副将‘铁角大王’。”春三十娘咽了口唾沫，眼神依旧恍惚，“那铁角大王一看，当场就勃然大怒，说我戏耍大王，要将我就地正法。可就在那时，洞内传来了牛魔王的声音，只有四个字——‘如数照批’。”
“然后呢？”
“然后，铁角大王就懵了。他看着我，就像在看一个怪物。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他就把这些东西全都送了出来，还……还客客气气地问我，‘林总管’还有什么别的吩咐没有。”春三十娘至今都觉得像在做梦，“他说，大王有令，‘平天盛典’项目，为集团最高优先级项目，所有部门必须无条件配合。若有延误，提头来见。”
“漂亮！”林小乐兴奋地一拍大腿，“看见没！这就是cEo的格局！抓大放小，为了最终的战略目标，可以不计成本！牛总，是个能处的好老板啊！”
他一边感慨，一边毫不客气地将地上的宝贝一一收起。
那枚“九转护体金丹”，他直接塞进嘴里，都没用水，就跟吃糖豆似的干咽了下去。丹药入口即化，化作一股暖流瞬间游遍四肢百骸，他感觉自己那被牛魔王威压震伤的五脏六腑，瞬间就被修复了，甚至连腰不酸了，腿不疼了，一口气上五楼都不费劲了！
通行令牌和寻宝罗盘，他小心地揣进怀里。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那个紫金葫芦上。
作为周星驰电影的狂热粉丝，他怎么可能不认识这玩意儿？这可是《大话西游》里金角大王、银角大王的看家法宝！
他像个得到了心爱玩具的孩子，一把将紫金葫芦抱在怀里，爱不释手地摩挲着，然后，他揭开了葫芦口的封印符。
一股强大的吸力，自葫芦口一闪而逝。
林小乐清了清嗓子，学着电影里的腔调，将葫芦口对准了旁边一直冷眼旁观的白晶晶，大声喝道：
“我叫你一声，你敢答应吗？”
白晶晶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眼神像在看一个白痴。
洞内一片寂静。
林小乐不死心，拔高了音量，中气十足地再次喊道：“白晶晶——！”
白晶晶依旧没反应。
“嗯？”林小乐愣住了，他挠了挠头，自言自语道，“难道是……声控识别系统坏了？还是需要绑定用户名？或者……要喊小名才行？”
他正疑惑间，却见白晶晶缓缓抬起手，指了指他自己。
“这法宝，需要先滴血认主，注入一丝元神，才能驱动。”她冷冷地解释道，“你现在拿着它，它只认你。你叫别人的名字，没用。你若是叫一声……”
她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极其罕见的、冰冷的戏谑。
“‘林小乐’，或许可以试试。”
林小乐的脸，瞬间垮了下来。
自己收自己？这算什么？自杀式袭击吗？
他悻悻地把紫金葫芦收好，不敢再玩火。
一切准备就绪。
林小乐深吸一口气，看向白晶晶：“白总监，‘外勤装备’已经到位，我们可以出发了。”
然后，他又转向紫霞，神色郑重了许多：“紫霞仙子，这里就拜托你了。照顾好至尊宝，也……照顾好你自己。等我的好消息。”
紫霞看着他，眼神复杂，最终只是轻轻点了点头，递给他一个用丝绸包裹的小包袱：“这里面是一些干粮和清水，还有一些疗伤的草药。不周山万里荒芜，你们用得上。”
“谢了。”林小乐接过包袱，心中一暖。
他不再多言，对着白晶晶一挥手。
“出发！”
白晶晶化作一道白光，率先飞出洞口。林小乐紧随其后，在“九转护体金丹”那磅礴药力的支撑下，他感觉自己身体轻盈，奔跑起来竟也带起了一阵风。
两人一前一后，朝着西方那片传说中的禁地——不周山遗址，疾驰而去。
水帘洞口，紫霞仙子和春三十娘并肩而立，目送着那两个渺小的身影，消失在苍茫的暮色与荒野之中。
“你说……他真的能成功吗？”春三十娘轻声问道，语气中充满了不确定。
紫霞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望着远方，那双清澈如水的眼眸里，映照着天边最后一抹、也是最决绝的晚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