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明锋那萧索的背影彻底消失在人潮中时，阿星才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颓然地垮下了肩膀。刚刚因为那一记“精准制导爆破”而升腾起的热血，迅速冷却了下来。
希望的火苗，燃起得有多旺，熄灭时冒出的青烟，就有多呛人。
“他……还是不肯相信我们。”阿星的声音里充满了失落。他以为，自己石破天惊的那一脚，足以证明一切。
“cpo同志，请注意你的措辞。”林小乐却一副神清气爽的模样，仿佛刚刚完成了一次完美的A轮融资路演，他拍了拍阿星的肩膀，纠正道，“‘天使投资人’并非不相信，而是启动了‘投后管理’的观望期。他给出的‘资金、场地、人脉’三大难题，本质上是对我们‘创始团队执行力’的压力测试。他想看看，我们这两个光杆司令，到底能不能从0到1，把这个‘项目’的盘子搭起来。”
阿星呆呆地看着他：“投……投什么？压力测试？”
“简单来说，就是他嘴上说着不要，身体却很诚实地在等我们把队伍拉起来。”林小乐言简意赅地翻译道，“所以，我们现在的首要任务，就是完成‘团队组建’的KpI。只要我们把那几位‘创始合伙人’都拉入伙，向他展示我们团队的‘核心竞争力’，他自然会带着‘投资款’回来的。”
听着这套依旧让人云里雾里，但又莫名感觉很有道理的分析，阿星那颗沉下去的心，又不由自主地悬了起来。他发现，跟在这个叫林小乐的家伙身边，自己的情绪就像是坐过山车，忽上忽下，刺激得不行。
“那……我们现在去找谁？”阿星问道，语气中已经带上了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依赖。
“当然是去找我们公司最重要的部门——风控部！”林小乐大手一挥，指向了远处高楼林立、玻璃幕墙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金融区，“一个伟大的企业，不仅要有能冲锋陷阵的‘产品经理’，更要有能守住底线的‘风险控制官’！他将是我们球队的最后一道屏障，是对手前锋心中永远的痛！走，去拜访我们的三师兄！”
根据电影里那点可怜的线索，林小乐只记得三师兄在金融中心上班，每天忙着盯股票。但具体是哪栋楼，哪个公司，他一概不知。
不过，这难不倒自带“嘴炮buff”和超强行动力的林cEo。
半小时后，在一家名为“富国证券公司”的摩天大楼下，林小乐和阿星被两名身材高大的保安拦住了。
“两位，请问有预约吗？”其中一名保安皱着眉，眼神里充满了警惕和嫌弃。
眼前这两个人，一个头发蓬乱，衣服上还沾着不明污渍，像刚从垃圾堆里爬出来；另一个虽然干净点，但神情猥琐，眼神飘忽，一看就不像什么正经人。他们的画风，与这座充斥着精英气息、连空气中都弥漫着金钱味道的大厦，格格不入。
“预约？当然有！”林小乐脸不红心不跳，挺直了腰板，摆出一副商业精英的派头，“我们是‘少林集团’的代表，跟你们这里的田启文先生，田经理，约好了洽谈一个价值上亿的‘资产重组’项目。这是我的名片。”
说着，他煞有其事地从兜里掏出那张掰过馒头、写着阿梅电话、还被当成过“商业计划书”的五元纸币，递了过去。
保安看着那张皱巴巴、甚至还带着一丝油墨和面粉混合气息的纸币，嘴角狠狠地抽搐了一下。他从业多年，见过各种奇葩，但用五块钱当名片的，这绝对是头一遭。
“少林集团？田启文？”保安愣住了，他们公司好像是有个叫田启文的，职位不高，平时负责接接散户电话，但什么时候成了能谈上亿项目的经理了？
就在保安准备将这两个“精神病患者”驱离时，大厦的旋转门里，一个西装革履、戴着金丝眼镜、头发梳得油光锃亮的年轻人快步走了出来。
“田哥！田哥！”林小乐眼睛一亮，立刻大声喊道，仿佛见到了亲人。
那个被称作“田哥”的年轻人，正是他们要找的三师兄。他比电影里看起来更胖一些，西装绷在身上，将肚子上的赘肉勒出了明显的形状。他正一边急匆匆地往外走，一边对着手机大喊：“我都说了，加仓！all in！现在是技术性回调，是上车的最佳时机！相信我，这次绝对能翻盘！喂？喂！”
电话那头似乎挂断了，三师兄气得脸色发白，一抬头，就看到了两个“乞丐”正热情地朝自己挥手，而其中一个，竟然是自己最不想见到的五师弟，阿星。
三师兄的脸“唰”的一下，从白转红，又从红转青，精彩得如同股市的K线图。他做贼心虚地看了一眼四周，发现同事们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他，仿佛在说：“田启文，你家还有这么穷的亲戚？”
他恨不得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
“你们……你们来这里干什么！”三师兄一个箭步冲过来，压低了声音，咬牙切齿地对两人说道，语气里充满了羞愤和惊恐。
“三师兄！”阿星看到他，既激动又有些胆怯。
“别叫我三师兄！我叫田启文，英文名michael！”三师兄急忙打断他，眼神躲闪，“我不认识你们，你们赶紧走！”
“michael田，好名字，高端大气上档次。”林小乐笑嘻嘻地凑了上去，完全无视对方的驱赶，“我们是来跟你谈一笔生意的。一个能让你彻底摆脱‘韭菜’命运，实现‘财富自由’的伟大生意！”
“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疯话！我正忙着呢！一个几千万上下的项目等着我处理！”三师兄一边说，一边心虚地推着两人往外走，想尽快跟他们撇清关系。
就在这时，三个穿着名牌、但脸色铁青的男人从大厦里冲了出来，一把揪住了三师兄的衣领。
为首的光头大汉，眼睛里布满了血丝，怒吼道：“田启文！你他妈不是说绝对能翻盘吗？老子的三百万，现在就剩下三十万了！你今天不给我个说法，我让你竖着进来，横着出去！”
“王……王总，您听我解释！股市有风险，投资需谨慎啊！”三师兄瞬间吓得魂飞魄散，双腿一软，差点跪在地上，“这只是暂时的技术性调整，下周……下周一定能涨回来的！”
“我调你妈！”光头王总一个大耳刮子就扇了过去。
“啪”的一声脆响，三师兄的眼镜都被打飞了，脸上瞬间浮现出五道清晰的指印。他整个人被打懵了，捂着脸，惊恐地看着对方。
“住手！”阿星见状，下意识地就要上前。
林小乐却一把拉住了他，对他使了个眼色，然后义正言辞地对着王总喊道：“哎，有话好好说，怎么能动手呢？你们这是违法的！我们这位田先生，现在是文化人，斯斯文文的，手无缚鸡之力，你们这么打他，他会受重伤的！”
他这话，表面上是劝架，实际上却是在火上浇油。
果然，那王总听了，冷笑一声：“手无缚鸡之力？老子今天就要看看，他到底有多不禁打！”
说着，他和他身后的两个保镖，对着三师兄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啊！别打！别打我的脸！我还要靠脸吃饭的！”三师兄抱着头，蜷缩在地上，发出了杀猪般的惨叫。
阿星急得不行，想要冲上去，却被林小乐死死地拽住。
“别急，cpo同志！”林小乐在他耳边低语，“这是我们‘首席风控官’的‘产品激活’过程！任何伟大的回归，都需要一个充满仪式感的契机！”
拳头像雨点一样落在三师兄那肥硕的身体上。一开始，还是沉闷的“砰砰”声，伴随着他痛苦的闷哼。可打着打着，声音开始不对劲了。
“咚！”
“咚！咚！”
那声音，不再是拳头打在肉体上的声音，反而像是打在了一个被皮革包裹的铁桶上，沉闷而坚实。
光头王总的拳头最重，他一拳砸在三师兄的后心，只听“铛”的一声，仿佛砸在了一口大钟上！
“嗷！”王总发出一声痛呼，抱着自己的拳头连连后退，感觉指骨都快裂开了。
另两个保镖也停下了手，他们惊疑不定地看着地上的三师兄，又看了看自己发红的手掌。刚才那感觉，根本不是在打人，倒像是在打一堵墙！
蜷缩在地上的三师兄，也愣住了。他感觉到了疼痛，但那种疼痛，并非血肉之躯所能承受的程度，反而更像是一种来自于身体内部的震荡。一股暖流，从丹田升起，迅速流遍四肢百骸，将那些拳脚的力量，消弭于无形。
这是……金钟罩铁布衫？
他已经多少年，没有感受过这股真气自动护体的感觉了？自从他穿上西装，走进这片钢铁森林，他就以为自己已经彻底告别了那个世界。可现在，这身被他遗忘的功夫，却在他最狼狈不堪的时候，自动苏醒了。
“看到了吗？三师兄！”林小乐见时机成熟，立刻松开阿星，一个箭步冲了上去，扶起还在发呆的三师兄，然后对着那三个目瞪口呆的家伙，开启了新一轮的嘴炮。
“这就是我们田先生的‘被动防御机制’！又称‘反弹护甲’！你们的每一次攻击，都会触发他的‘伤害减免’和‘物理反伤’效果。翻译过来就是，你们打得越重，自己的手就越痛！我劝你们还是去医院看看吧，别是骨裂了。医药费我们可不报销，毕竟是你们先动的手，属于‘恶意触发测试’。”
王总三人被他说得一愣一愣的，再看看三师兄那毫发无损（除了脸上的巴掌印）的样子，和自己隐隐作痛的拳头，心中顿时升起一股寒意。这胖子，邪门！
“你……你们给我等着！”王总撂下一句狠话，带着两个保镖，灰溜溜地跑了。
现场再次恢复了平静。
三师兄呆呆地站在原地，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又摸了摸后背，眼神中充满了迷茫和震惊。那坚实如铁的感觉，是如此的真实。
“三师兄，你没事吧？”阿星关切地问道。
“我……”三师兄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当然没事！”林小乐接口道，他捡起地上那副被打坏的眼镜，递给三师兄，眼神灼灼地盯着他，“田启文，michael田，你还要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你看看你现在这副样子，每天为了那几个上下波动的数字提心吊胆，赚了点佣金不够你买胃药，赔了还要替人背锅挨打！你管这叫‘现实’？你管这叫‘成功’？”
他指着三师兄依旧紧绷的腹部，声音陡然拔高：“你这身‘金钟罩铁布衫’，才是你最宝贵的‘核心资产’！它被你遗忘了，被你当成了累赘，可它却从未抛弃过你！在你最危险的时候，它依然在默默地保护你！你把它用在股市里，它最多只能帮你抵御客户愤怒的口水！但如果，你把它放在绿茵场上呢？”
林小乐张开双臂，仿佛已经看到了未来的景象，他的声音充满了蛊惑人心的力量。
“你，将是所有前锋的噩梦！你将是一道无法逾越的叹息之墙！你不需要去盯那些虚无缥缈的K线，你只需要站在球门前，用你这身铜皮铁骨，告诉全世界——此路不通！你不是什么狗屁的客户经理，你是我们‘少林足球队’的‘首席风险控制官’！是我们的守护神！”
“首席……风险控制官？”三师兄喃喃地重复着这个听起来无比高大上的词汇，眼神中的迷茫，渐渐被一种名为“渴望”的光芒所取代。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被西装紧紧包裹的肚子，又抬头看了看一脸期待的阿星，和那个眼神狂热、仿佛能把死人说活的林小乐。
那颗被股票、酒精和压力麻痹了多年的心，开始不合时宜地，剧烈跳动了起来。
“可是……我已经很多年不练功了……我跑都跑不动……”三师兄的声音有些干涩，带着一丝不自信。
“技术可以恢复，体能可以训练！这些都是‘可优化模块’！”林小乐立刻打蛇随棍上，“关键是你的‘核心架构’还在！你的‘底层代码’没丢！只要你愿意回来，我们就能帮你做‘系统重装’和‘性能优化’！大师兄已经归位了！”
“什么？大师兄也……”三师兄猛地一惊。
“咳，口误，大师兄是我们下一个要攻克的‘目标客户’。”林小乐面不改色地纠正道，“但你看，我们的cpo阿星，已经成功‘激活’了。现在，就差你了！cRo同志！”
三师兄沉默了。他扶了扶鼻梁上那副已经裂了缝的眼镜，看着眼前这两个衣衫褴褛，却比任何西装革履的同事都更挺直腰杆的“疯子”，心中百感交集。
最终，他没有答应，但也没有再拒绝。他只是深深地看了两人一眼，然后从口袋里掏出钱包，抽出几张百元大钞，塞到阿星手里。
“我……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这些钱，你们拿去……吃顿好的，换身干净衣服吧。别再来找我了，我……我想静一静。”
说完，他便失魂落魄地，转身走进了那栋金碧辉煌的摩天大楼，背影里，却少了几分之前的油滑，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挣扎。
“cEo，他还是没答应。”阿星看着手里的几百块钱，有些不知所措。
“不，他已经答应了九成。”林小乐却露出了胜利的微笑，“他给了我们‘启动资金’，还说他要‘静一静’。这在我们的行话里，叫‘进入内部审批流程’。他现在需要的，不是我们的劝说，而是来自另一个‘核心成员’的感召。”
他接过阿星手里的钱，抽出两张，塞回给他：“去，买两个肉包子，我们边吃边开‘董事会复盘会议’。”
然后，他将剩下的钱小心翼翼地收好，搂着阿星的肩膀，意气风发地指向了城市另一端的某个方向。
“下一站，首席防御官——铁头功，大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