莞嫔看着那绯红的颜色，也愣了一下。
她素来偏爱素色，可这红却红得不俗，鸾鸟的绣工更是栩栩如生，比自己那件嫣红的还要精致些。
她伸手摸了摸料子，轻声道：“倒是别致。”
崔槿汐站在一旁，脸色有些不好，嘴唇翕动了好几次，终究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她想着或许是自己多心了，纯元皇后的吉服怎会轻易流出？
许是样式相似罢了。
再说吉时已近，再换一件怕是来不及了，只能暗暗祈祷别出什么岔子。
宫女们七手八脚地为莞嫔换上吉服，绯红的料子贴在身上，竟异常合身。
莞嫔走到镜前，看着镜中那个一身绯红的自己，忽然觉得有些陌生。
那颜色太艳，衬得她的脸有些苍白，连眼神都显得恍惚起来。
“娘娘，该去太和殿了。”崔槿汐的声音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紧张。
甄嬛点点头，深吸一口气，扶着浣碧的手往外走。
延禧宫外，仪仗早已备好，太监们捧着册宝，宫女们提着宫灯，一路往太和殿而去——
宫道两旁的宫人纷纷下跪行礼，目光落在她身上的绯红吉服上，有惊艳，有疑惑，也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探究。
到了太和殿外，皇帝正等着，身边站着苏培盛和一众文武百官。
见莞嫔走来，皇帝脸上露出笑意，可当目光触及她身上的绯红吉服时，那笑意瞬间僵住了，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了下去。
“你穿的是什么？”皇帝的声音不高，却带着雷霆万钧的怒意，震得周围的人都跪了下去。
莞嫔一愣，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不解道：“皇上？臣妾原先的那件衣裳损坏，这是从内务府借来的吉服，原是……”
“原是什么？”皇帝猛地打断她，眼神像淬了冰，死死盯着那绯红的料子和上面的鸾鸟：
“你不知道这衣服是谁的？！”
甄嬛被他吼得浑身一颤，终于意识到不对劲，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崔槿汐在她身后扑通跪下，声音发颤：“皇上息怒，是奴才们糊涂，这衣服是从内务府库房借来的，奴才们不知……”
“不知？”皇帝的声音陡然拔高，指着那件吉服，手都在发抖：“这是纯元皇后的衣服！是她当年与朕初见时所穿，是她为朕跳惊鸿舞时所穿！”
“你穿她的衣服，是想做什么？！”
“纯元皇后……”甄嬛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阵阵发黑。
她虽从未见过纯元皇后，却也知道那是皇上心尖上的人，是碰不得的逆鳞。
她怎么会穿了她的衣服？
在人群中的沈眉庄默默地翻了个白眼：你不就因为人家长得像纯元才宠人家的？啊？替身穿了白月光的衣裳，你破防了？？？
周围的文武百官大气不敢出，皇后站在人群后，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见的冷笑。
祺贵人等人更是面露得意，看向甄嬛的眼神像在看一个死人。
“皇上，臣妾真的不知道……”莞嫔的声音带着哭腔，膝盖一软，跪了下去：“是内务府的人拿错了，臣妾……”
“拿错了？”皇帝哪里肯信，他看着那件绯红吉服穿在甄嬛身上，恍惚间竟觉得像是纯元皇后站在眼前，可再一看，那眉眼间的相似更让他怒火中烧：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你故意穿给朕看，故意提醒朕你有多像她？！”
“臣妾没有！”甄嬛泪流满面，心像被生生撕开一道口子。
她一直以为皇上对她的好，是因为她是甄嬛，可到头来，终究还是因为她像另一个人。
连这件让她蒙羞的吉服，都与那人脱不了干系。
皇帝看着她泪流满面的样子，想起纯元皇后临终前的模样，心里又痛又怒，一脚踹翻了旁边的香案，香炉摔在地上，香灰撒了一地。
“册封礼就此做罢！你把这件衣裳脱下来！”他厉声喝道：“给朕滚回延禧宫，没有朕的旨意，不准出来！”
“一应份例，皆按答应的位分来！”
说完，他甩袖而去，龙袍的衣角扫过甄嬛的脸颊，带着刺骨的寒意。
苏培盛忙上前，对着吓傻的宫人太监们摆手：“还愣着干什么？扶莞妃……不，扶莞嫔娘娘回去！”
莞嫔被宫女们扶起来，身上的绯红吉服此刻已经脱下，她只穿着里衣，众人的眼光像烙铁一样烫人。
她看着皇帝离去的背影，又看了看周围人各异的目光，只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
崔槿汐在她耳边低声道：“小主，忍着点，先回碎玉轩再说。”
一路走回碎玉轩，宫人们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她身上，窃窃私语的声音顺着风飘过来，字字句句都带着嘲讽。
“原来是穿了纯元皇后的旧衣啊……”
“怪不得皇上发那么大火，这不是找死吗？”
“刚要封妃就出这种事，怕是没好果子吃了……”
回到暖阁，甄嬛一把扯下头上的凤钗，扔在地上。
她看着镜中那个面色惨白、眼神空洞的自己，忽然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眼泪就汹涌而出。
“娘娘……”槿汐上前想劝，却被她挥手拦住。
“我终于明白了……”甄嬛的声音嘶哑，带着无尽的悲凉：
“他从来爱的都不是我，只是一个影子。我穿得再像，也成不了她；我做得再好，也抵不过她的一根头发。”
“从前我一直看不上那些‘以色事他人’的嫔妃，可她们始终有自己的‘色’啊。”
“本宫连这‘色’都是借了旁人的光…”
“槿汐，你方才脸色便不对，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崔槿汐跪在地上：“奴婢……”
莞嫔凄然一笑：“我同纯元皇后，当真那般像吗？”
崔槿汐摇着头：“娘娘与纯元皇后并不是十分的像，五分容貌，五分性情吧。”
莞嫔的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五分容貌，五分性情…好一个五分容貌五分性情啊。”
窗外的天已经大亮，阳光透过窗纱照进来，落在满地的狼藉上，映出无数尘埃在飞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