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老夫人见状起身告辞:既如此,老身便先回去了,家中尚有许多琐事待处,就不多叨扰了。
贾母连忙起身相送:老姐姐如今在京城常住,得了空闲可要常来坐坐。
待甄老夫人离去后,贾母吩咐鸳鸯:去东府把珺儿唤来。鸳鸯领命即刻往宁国府赶去。
此时宁国府内,贾珺正悠然品茶。苏岚侍立一旁,偷偷打量着俊朗的少爷,心头小鹿乱撞。虽已得了黛玉首肯定了名分,可每次见着贾珺仍不免面红耳赤。
机灵的小角儿凑到苏岚身旁关切道:岚姐姐脸色怎这样红?莫不是染了风寒?可要请个大夫来看看?
苏岚闻言双颊更添红晕,偷瞥了贾珺一眼低声道:不打紧的,不用请大夫。
贾珺也被这话引得转过头来:还是请大夫瞧瞧妥当,病痛之事耽误不得,讳疾忌医最要不得。
这声唤得苏岚心尖发颤,正不知所措时,春儿进来通传:二爷,鸳鸯姐姐来了。
话音未落,鸳鸯已进内行礼:老太太请二爷过府一叙。
贾珺听了一愣,不知贾母找他有什么事情,但仍是回头对苏岚说:你快去请个大夫来看看身子,莫要耽搁了。说罢便往荣庆堂行去。
苏岚痴痴望着贾珺离去的背影,心里想着不知前世积了什么德行,今生能跟着这样的人物。
鸳鸯在前引路,贾珺穿过曲折回廊,沿途遇到的丫鬟们纷纷行礼问安,显见他如今身份贵重。
来到荣庆堂内,贾珺向贾母施礼问道:老太太唤孙儿来有何吩咐?
贾母含笑问道:听说甄家老夫人有意把孙女许配给你?
贾珺笑着答道:老太太可是听甄府来人说起的?那位老夫人的心思我自然明白。莫说已经和玉儿有了婚约,便是没有这桩事,我也绝不会答应这门亲事。
贾母欣慰地点头:你心里明白就好。若是日后亏待了玉儿,我这老婆子可不答应!
贾珺肃然道:老太太最是明白我的心意,我岂会做出对不起玉儿的事?您只管放心。
王夫人在旁听得这番对话,才知贾珺早已与林姑娘定亲。虽庆幸宝玉不用娶那狐媚女子,但见贾母与贾珺一直瞒着她,心里着实不快。
眼见贾珺在老太太心中的分量已不逊于宝玉,王夫人暗自思忖得另想办法才好。
此刻厅中众人都已知晓贾珺与黛玉的婚事。贾珺倒不在意,原本已请皇上赐婚,若非因甄家之事耽搁,圣旨只怕早已传到宁国府了。
待贾珺离去后,贾母对王夫人道:老二媳妇,宝玉是什么性子你比我清楚。玉儿的事暂且别告诉他,若勾起他的痴病发作,可不是闹着玩的。
王夫人虽不愿儿子难过,仍建议道:老太太放心,我这当娘的哪有不疼儿子的道理。只是这事终究瞒不住,倒不如早些让他知道为好。
贾母思量片刻颔首道:等寻个合适的机会再与宝玉说吧,操之过急反倒不好。
王夫人趁机问道:老太太,既然林姑娘已许给珺哥儿,那宝玉的婚事是不是也该......
贾母未等王夫人说完,便截住话头:你这点盘算老太婆清楚得很。可你细想过没有?若真让宝玉娶了薛家姑娘,往后出门行走,岂不叫人笑话?商贾门第
如何配得上我们这样人家?依我看,云丫头倒是个妥当人选,日后可慢慢撮合,你意下如何?
王夫人心中暗道,史家那孤女连林丫头都不如。黛玉好歹有傍身银钱,史湘云父母早亡,即便留得些妆奁,以史家现今光景还余下多少?口中只道:老太太容我再思量思量。
贾母知她贪财,这是盯上了薛家钱财,叹道:老二媳妇,宝玉终究是娘娘胞弟。若娶商门之女,你就不怕连累娘娘被人议论?回去好生想想我这番话。至于银钱之事,凭你我私蓄难道还供不起宝玉日后嚼用?
王夫人面上唯唯,心里却盘算着必不能放过薛家这笔钱财。辞过贾母回房后,转念又想不如早些让宝玉知晓黛玉与贾珺之事,也好叫他死心。遂唤来周瑞家的附耳吩咐。
** 坤宁宫内。
景帝与皇后并肩坐在描金凤榻上,含笑道:梓童还是快些颁下赐婚旨意为好,免得那混账又来纠缠。
皇后抿嘴一笑:这贾珺倒是深得圣心。既如此,臣妾便给宁国府传旨去。
正当周瑞家的盘算如何将消息透给宝玉时,宁国府已迎来皇后懿旨。
宁安堂上。
夏守忠不敢怠慢,与贾珺见礼后道:请宁侯唤林姑娘出来接旨。
贾珺朝小角儿点头示意,那小丫鬟飞也似奔向园中。不多时黛玉带着紫鹃、雪雁款款而至。
夏守忠微笑颔首,展开黄绢朗声宣读:前兰台寺大夫林海之女林氏黛玉,端庄淑睿,品貌双全。今有一等宁侯贾珺,适婚之龄。二人良缘天配,特赐婚配为嫡妻。钦此。
贾珺与黛玉屈膝行礼,恭敬道:臣(臣女)感念皇后娘娘垂怜!
夏守忠收起绢帛,拱手笑道:老奴恭贺爵爷喜获良缘!
贾珺含笑还礼:有劳夏内相,请移步用茶。
夏守忠捋须推辞:老朽还要回宫复命,改日再来讨扰。
贾珺会意,命侍婢备了红封相赠,亲自送至府门。
黛玉心潮翻涌,多年心事终得成真,眼波盈盈望向情郎:珺哥......
角儿等丫鬟齐齐跪拜:恭贺爷与姑娘大喜!
且不说东府喜气盈门,这边周瑞媳妇正自思量,忽见小丫鬟慌慌张张闯进来,当即呵斥:冒冒失失成何体统!
小丫头忙道:周姐姐,皇后娘娘降旨将林姑娘许给侯爷了!
周瑞家的愣神片刻,拔腿就往王夫人院里跑。
这桩御赐姻缘如同春风,顷刻间传遍宁荣两府。
梨香院内。
薛姨母闻讯轻叹:这林姑娘当真好造化,过门便是诰命夫人,满京城也寻不出几个这般体面的。
偏生那府里又没长辈拘着,过门就能当家。早知如此...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暗自惋惜。
薛蟠正巧进来嘟囔:早说要与珺哥结亲,母亲偏不从。如今可好......
薛姨母啐道:糊涂东西!难道叫你妹妹去作偏房不成?
薛蟠倔道:便是侧室也比跟着宝玉强!什么衔玉而诞的吉兆,母亲真信这些虚话?
薛姨母黯然:你父亲临终怎么嘱咐的?高门大院里的弯绕,岂是作小伏低能应付的?
薛蟠听母亲提起亡父,顿时眼眶湿润,跪地道:“母亲,孩儿怎敢忘记?曾向父亲立誓要照顾好妹妹,可恨儿子无能,不但没能庇护妹子,反叫您和妹妹忧心劳神,实在是不孝!”
薛姨妈见儿子落泪,也含泪道:“蟠儿,如今娘别无他求,只望你妹妹终身有靠,你能娶妻生子安稳度日便罢。”
薛蟠急道:“母亲,宝玉绝非良配,妹妹嫁过去岂能如意?纵使不给珺哥儿作妾,也该寻个妥帖人家才是。”
薛姨妈打量着儿子,暗想蟠儿竟懂得替自己和宝钗着想了,欣慰道:“蟠儿,你妹妹许给宝玉也是门好亲事。宝玉性子虽弱,但你姨母看在我的情分上定会善待她。”
“总比许给不知底细的人家强。将来有你舅舅和荣国府照应,娘便是闭眼也安心了。”
薛蟠见母亲全然为自己筹谋,甚至不惜牺牲妹妹前途,心头酸楚,泪如雨下,暗自决意绝不能让妹妹嫁给宝玉,自己定要为母亲和妹妹争口气!
***
荣庆堂内。
贾母闻知皇后下旨为黛玉指婚,虽遗憾宝黛二人未能成双,倒也放下心来,只是愁着如何向宝玉开口。
正思索间,王熙凤进来笑嚷:“老祖宗,林妹妹这天大的喜事,咱们可得好好庆贺!”
贾母心不在焉,反问道:“宝玉可晓得消息了?他是什么反应?你这做嫂子的多留心,那孩子的性子你清楚,别闹出什么岔子。”
***
且说宝玉正独自看书,忽听门外四儿对春燕道:“你可听说没有?皇后娘娘降旨给二爷和林姑娘赐婚了!”
宝玉闻言天旋地转,书册落地,失神呢喃:“怎会如此……林妹妹,你竟要离我而去么?难道不知我的心意?”说罢跌跌撞撞奔向潇湘馆。
潇湘馆中。
众姊妹得知喜讯,纷纷赶来向黛玉道贺。
迎春温声笑道:“林妹妹,姐姐真心为你和珺哥儿高兴。先前还担忧老太太会动怒,现下可算雨过天晴了。”
黛玉双颊微红,轻声道:“让二姐姐费心了。”
迎春柔声道:“说什么费心不费心,只要你与珺哥儿和和美美的,二姐姐就放心了。”她这话说得真切,贾珺曾对她多有相助,此刻是由衷欢喜。
黛玉望着迎春温柔的面容,想到二姐姐已过及笄之年,却无人真正关怀,连大舅舅也不过问,心下微酸,暗自想着日后定要照拂她几分。
宝钗盈盈笑道:“林妹妹,这般喜事可该摆席庆贺才是。”
探春和小惜春也笑闹着凑趣:“宝姐姐说得是!”众姐妹笑作一团。
宝玉闷头踏出院门,对丫鬟们的问话充耳不闻,径自往园中走去。
迎面撞见袭人,她忙问:“二爷去哪儿?”
宝玉恍若未闻,脚步凌乱地快步离去。
袭人见他神色有异,赶紧回院问四儿和春燕:“二爷怎么了?”
春燕摇头:“我们也不清楚,二爷一言不发就出去了。”
四儿迟疑道:“莫非……听见咱们议论林姑娘赐婚的事了?”
袭人急道:“你们胡说什么了?”
四儿嘟囔:“就说皇后娘娘给林姑娘指婚的事,旁的没提。”
袭人顿足:“糊涂!二爷的心思你们不知道?若闹出乱子,谁担得起?”
春燕和四儿吓得脸色发白:“袭人姐姐,这可怎么办?”
麝月掀帘出来,不以为然:“怕什么?横竖二爷迟早要知道,早知比晚知强。”
袭人气得面色铁青,顾不上理论,匆忙往王夫人院里赶去。
麝月暗自讥讽,她如今已然看清,宝二爷绝非良配。媚人、茜雪、晴雯的遭遇历历在目,此人连贴身丫鬟都庇护不得,遑论其他?袭人日后何等结局虽不可知,她却决意要远离这位宝二爷。
潇湘馆内。
众姊妹欢声笑语间,忽闻紫鹃扬声:宝二爷怎的来了?
众人齐望黛玉,皆知宝玉痴心尽系于她。探春忙向侍书递眼色,后者会意,急步出门寻贾珺相助。
不消片刻,宝玉跌跌撞撞闯入厅中,面白如纸的模样惊得众人揪心。到底是自幼相伴的情分,姊妹们难免心生恻隐。
他双眸直勾勾盯着黛玉,声音发颤:林妹妹,你告诉我这事是假的,对不对?说着便要来握黛玉素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