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假前的时间最是煎熬,傅琳每天掰着手指头数日子。
好不容易熬到最后一日,皇帝上朝的时候,傅琳等在偏殿外和几个殿前伺候的太监聊天。
“前几日还听说燕王在郊外的马场骑马呢”
傅琳点点头,只是朝堂之上那位大臣的声音实在是大,且无礼。说燕王大逆不道在街上纵马骑行,踏伤了街边百姓,引起众怒。
“看得出来是真爱骑马了”傅琳也不能妄议朝堂之事,只能假装都没听见里面的吵嚷声。
想来那燕王也不是什么好脾气的。
此事已经临近年关,皇帝让都察院御史查明情况之后直接上报给他,不必过其他程序。
届时他会依照事情的严重程度来惩罚藩王。
都察院御史陈大人老脸都气红了,胡子直翘。临到年关了,谁不想好好歇歇,一把年纪了还要为藩王吃苦。
心累。
下了朝,果真瞧见皇上的脸色黢黑,抿着唇走在前头。
傅琳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只想站好最后一天的岗位,根本不想触霉头。
所以到了御书房,任凭皇帝的脸上写满了问我为何生气,傅琳都一言不发,垂头磨墨。
总之就是一句话:什么时候都能聊公事,但放假前最后一天不行。
萧霖川哪里瞧不出来小太监不敢问,但还是黑着脸道:“所有藩王里就他每年来的是最早,冬月(十一月)就来了,年过完要赖到仲春(二月)才走”
傅琳哪里敢搭话,这都是皇帝的手足兄弟,她能议论啥?
“朕瞧他就是嫌大宁太冷,日日都想着到京都里躲着”
傅琳忽的转过脑袋去看皇帝,她没听错吧?燕王?燕诶!怎么会是封地在寒冷之地?这封号该不会是胡乱起的吧?一点都没有依据历史规律!
“你这么瞧着朕做什么”
“………”“京都到了腊月也冷”
“大宁临近西北,昼夜温差大”
傅琳想逗皇上一笑,便道:“燕子到了秋季也往南飞,没毛病…”
萧霖川忍不住闭上眼,深吸一口气,狠狠捏了两下指尖的暖玉。
傅琳瞧他似乎并没有被逗笑,只能垂下脑袋。眼睛瞧到他白皙修长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尖泛红,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好看,太好看了…
这手指比泡椒凤爪还馋人。
“罢了,等此事查出来,若真是他的过错,朕将极冷的地给他削去”
傅琳垂着脑袋憋笑,皇帝的做事方式总是很直接。
就像上次被朝臣逼着写罪己诏,他就设计让对方写认罪书。
这次那燕王嫌封地冷,就将他封地里极冷的地方收回来。如此之后那燕王若还是冥顽不灵,就继续削,傅琳就不信,哪个藩王会不害怕封地被削。
这可是直接和税收挂钩, 那可是钱啊!谁会和钱过不去?
几句话聊完,萧霖川已经没了刚下朝那股子气了。
桌上摆着的奏折简单看了看,都是些庆贺的词,没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事,便卷起跟前的册子,交给傅琳收起。
“皇上打算去哪?”傅琳见他起身往外走,便问道。
“随意走走,叫他们都别跟着”
“是~”
傅琳替皇帝屏退了大半的侍从,自己迈着小碎步跟了上去。
皇帝说随意走走,就真的是随意走走。也就是傅琳每日本就要走许多路,这才能跟着皇帝从御书房一路走到御花园里,连气都不喘。
她想,这要是妃子跟着皇帝,恐怕走过一道宫墙就被皇帝给甩的没影了。
又不是有狗在后面撵,干嘛走的那么快?
还好她腿长,体力也好,不然真想一棒子给他打晕了。
刚走到御花园不久,天空便落下了细碎的雪粒。西侧刚好有个沁芳亭,萧霖川抬脚便走了进去。
冬日里御花园的亭子都是挂起帘幔的,只是没人跟着伺候,所以没拿屁股垫子。
傅琳上前将所有帘幔的系绳给放开,任凭层层叠叠的帘子随风轻摆。
沁芳亭正对着一处池水,天气寒冷,那池水上已经结了一层薄冰。如今下了雪,随着雪花越发的大,冰面上逐渐积了雪。
几枝红梅从岸边探出头,与白雪相互映照着,美丽,冻人。
雪落得愈发绵密,傅琳上前询问:“奴才给您取件斗篷去”
萧霖川摆了摆手,傅琳立刻领命。
她在雪中踏着步子小跑,其实不仅仅是要去给皇帝拿衣裳。还得叫仪仗队跟来,不然一会雪下大了也不能让皇帝自己走回去啊。
萧霖川看着那一抹绯色在雪中移动,忍不住笑了笑。这小太监,倒是比苏大成还要油滑,聪明,也细心,就是有时候爱犯傻。
他掀开帘幔,伸手接住一片雪花,转瞬即逝的白色融化在手心里,像是鹅毛扫过,唯余一丝凉意。
簌簌的响声充斥了整个御花园,萧霖川生出一种错觉,这天地间似乎只剩下他自己。
此刻他的内心平静如结了冰的湖面。
倒不觉得孤寂,只生出一种自由,逃离般的快感。
他生来就没有自由,从未有人问过他要不要做皇帝,也从未有人问过他,想要什么。
视线里逐渐多了几分颜色,萧霖川动了动眼珠,一路瞧着傅琳举着伞抱着一件明黄色的斗篷进了亭中。
“诶哟哟”
“冻死了”
“皇上”
“快穿上”
“风大”
一件玄狐毛领的斗篷披在他的肩膀上,萧霖川垂下眸子,乖巧的站着不动,瞧着那双灵巧的手打了个结。
顺着那双手往下看,白净的小脸上有一双鹿眼,眼尾处微微上挑,瞳孔里盛着细碎的光,睫毛轻颤,像是蝴蝶振翅般动人。
随着傅琳往后退了几步,萧霖川盯着她若有所思般问道:“有没有谁说过你像个女子”
他这话说的漫不经心,像是随意闲聊。
但傅琳却忽然像是被丢入大雪之中,浑身被寒意包围。她谨慎的看了一眼裹着斗篷坐下皇帝,不知道他这句话到底是评价,还是试探。
她只能尴尬一笑:“皇上莫要开奴才的玩笑,咱们……阉人…”
她话说到后面忍不住颤抖起来,声音也碎的不像话。
“朕只是随口一说罢了,怎生怕成这样?”
傅琳心中暗骂:还不是因为你是个老狐狸!若是被你瞧出来老娘就是个女的,老娘还能有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