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务车驶过最后一道安检闸机时，车顶的激光网格像一柄无形的铡刀，把夜色切成碎片。
肖安回头，看见那道闸机缓缓合拢，齿状合金刃口咬合处溅起幽蓝的电火花——像某种巨兽的咀嚼。
“别看了。”猎鹰把遮光板拉下，“从你踏进‘方舟’的那一刻起，外界就已经把你注销。”
“注销？”
“死亡证明、社保记录、手机卡、甚至是外卖地址——全部冻结。第七特勤处不养‘活人’，只养‘编号’。”
肖安下意识摸向口袋，那部已经关机的手机像一块冰。2
车辆继续下滑。
垂直竖井深达一百二十米，但司机鼹鼠没有走电梯，而是沿着一条螺旋坡道匀速下降。
坡道内壁嵌着无数拇指粗的透明管道，淡银色液体在其中脉动，像发光的血管。
“那是‘L-90 冷凝中子液’。”鼹鼠难得开口，“一旦检测到非法入侵，整段竖井会在 0.8 秒内灌满，瞬间把生物组织煮成等离子体。”
肖安喉咙发干，“……包括我们？”
“当然。‘方舟’的第一守则：收容优先，其次才是人命。”
猎鹰似乎很满意鼹鼠的恐吓效果，补上一句：“放心，你的临时权限已经写进白名单。除非——”
他故意停顿。
“除非什么？”
“除非系统判定你‘精神污染指数’超标，那就另当别论。”3
穿过最后一道液闸，视野骤然开阔。
所谓“蓝区”并非单色，而是一块被穹顶罩住的地下空腔，高度足有四十层楼。
穹顶是整块曲面 oLEd，实时渲染着“外部世界”：此刻正值黎明，朝霞像一条被拉长的血丝，挂在遥远的天际。
城市模块沿着环形轨道分布，每栋建筑底部都有电磁悬浮底座，可在三分钟内重新编组。
“整座蓝区其实是一艘倒置的‘诺亚方舟’。”猎鹰指着脚下，“如果地表出现不可逆的 K 级情景，我们会切断固定锁，把整个空腔发射到近地轨道。”
“……靠核动力？”
“靠‘深渊之钥’。”猎鹰咧嘴，露出一个毫无温度的笑，“只要它能被驯服，它就是反重力引擎的核心。”
肖安心里“咯噔”一声——他们不仅要收容，还想“使用”。4
车辆停在“Ω-13”机库前。
机库大门由两层合金壳组成，外层是钛钨钢，内层是某种生物陶瓷，表面布满蚯蚓状的暗红纹路——像干涸的血迹，又像古老的符咒。
猎鹰将手掌按在门禁上，纹路瞬间亮起，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叫声。
“活体验证通过。”电子女声温柔地宣布。
肖安低声问：“门在……哭？”
“那是‘泣骨陶瓷’，用濒危哺乳动物的胚胎骨骼粉末烧制，能识别恶意。”猎鹰耸肩，“环保署一直投诉我们，但效果拔群。”5
平台中央，立方体被锁在一座“埃菲尔塔”形状的晶格中。
塔身由十二根蓝莹莹的力场柱构成，每根柱子内部都悬浮着一枚黑色球体——像被钉在琥珀里的瞳孔。
“深渊之钥”已褪去淤泥，表面呈现出一种“非反光”的质地：光线照上去，不是被吸收，而是被“删除”。
肖安盯着它，突然产生错觉：立方体并没有“悬浮”，而是“坠向”另一个更深的维度；那些锁链和力场，只是防止它把整座城市一起拖走。
“别看太久。”猎鹰伸手遮住他的视线，“它的表面曲率会诱导视神经产生自噬酶，十分钟后你就再也分不清红与绿。”
肖安低头，发现自己的指甲缝里渗出细小的血珠——像被冰针刺过。6
临时住所被安排在“蓝区-γ”走廊尽头，门牌号 404。
猎鹰刷卡时笑了笑：“在西方文化里不吉利，但在我们这里，4 代表‘死’，死上加死，反而安全。”
房间十平米，无窗，墙壁是柔软的泡沫金属，可抵御 9mm 手枪弹。
天花板内嵌 360° 全景监视球，红灯一闪一闪，像一颗不肯闭上的眼珠。
床头的嵌入式终端默认界面是一句欢迎词：
“欢迎回家，编号 tA-β-07，你的存在已被抹除，你的价值将被重塑。”
肖安把背包扔在地上，听见“咔哒”一声——那本《江海异闻录》竟自己翻开，停在第 44 页。
原本空白的一页，此刻浮现出新的墨迹，像有人从纸里侧写字：
“归墟有钥，亦有锁；锁在人心，钥在渊底。
若闻潮声如哭，勿视、勿听、勿念。
——‘映世之镜’持有者留”
墨迹未干，带着海水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