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书棚前,那夜风刮得可真够猛的,带着碎雪粒儿,像是要把人魂儿都给吹散了似的。
可陆寒这家伙,就像个定海神针,纹丝不动。
他指尖轻轻一挑,那卷带着墨香的稿纸,“唰”地一下展开了,在昏暗的灯光下,那些字迹像是活过来了一样,跳动着。
他清了清嗓子,那声音,清越得像山涧的泉水,却又带着一股子不容置疑的力量,就那么直直地钻进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且听下回分解——”他顿了顿,眼神扫过台下那些被风雪冻得缩成一团,却又满脸期待的听众,嘴角那抹笑意更深了些,“《飞刀不出,谁与争锋》!”
哎呀,这话一出,我心里就咯噔一下,这“飞刀”二字,听着真是带劲儿,有种说不出的豪气!
可谁又能想到呢?
就在他这句“飞刀”脱口而出的刹那,陆寒那一直藏在袖子里的,那把据说能“例无虚发”的——别误会,不是真的飞刀,而是一枚小小的,他自己亲手磨制的玉石飞刀坠子,此刻竟然不受控制地,在他的指尖,微微颤动起来。
那颤动啊,极轻,极细,旁人根本察觉不到,可对陆寒来说,简直就像是平地一声雷,直震心神。
这,可是二十年来头一遭啊!
我心里猛地一紧,这哪儿是什么“飞刀不出,谁与争锋”的引子,这分明就是杀机临近的预兆啊!
那枚玉坠,就像他身体的一部分,在无声地警示着他,有什么可怕的东西,正朝着他,如影随形地扑过来。
陆寒的表情,我得说,简直是教科书般的波澜不惊,连眉毛都没动一下。
他只是那么自然地,仿佛讲到此处,故事便理应暂歇。
他微微合上手中的书卷,清朗的声音在风雪中回荡:“今日天寒,各位听得尽兴,陆某也讲得痛快。不过,更精彩的,还得留待明日。各位请回,明日说书棚,不见不散!”
人群中顿时响起一片嗡嗡的议论声,有惋惜的,有催促的,但更多的是理解。
毕竟这天气,着实是冻得人骨头都疼。
我看着陆寒,心里偷偷给他点了个赞,这份临危不乱的城府,可真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就在人们渐渐散去,带着遗憾与期待,在风雪中缩着脖子往家赶的时候,陆寒看似随意地,在擦身而过的一个不起眼的老兵手里,悄无声息地塞了枚冰凉的铜哨。
那老兵,我估摸着,应该就是他的暗桩吧?
他只是不动声色地握紧了手心,连头都没回一下,便隐没在散去的人群里,像一片融进雪地的枯叶。
夜色渐深,说书棚前的灯火一盏盏熄灭,只剩下风雪呼啸的声音,像极了野兽在低吼。
整个雁门关,仿佛都陷入了一种沉寂的、随时可能爆发的紧绷状态。
就在最后一盏油灯的光芒彻底消散,黑暗像泼墨一般笼罩了一切的瞬间,“咻——”一声极轻的破空之声,几乎与风雪融为一体,悄无声息。
紧接着,一道黑影,就像鬼魅一样,轻巧得不可思议地翻过了说书棚的矮墙,连半点声响都没发出。
我眼看着那道黑影,手里一柄淬毒的匕首,在月色下闪烁着诡异的寒芒,直取棚内陆寒此刻应该安歇的地方——那脖颈,那喉咙,简直是毫不留情,招招致命!
可就在那匕首即将得手的前一刻,一声极轻的“嗡”鸣,像是老旧的木头被风吹过,又像是什么东西被猛地横扫。
一道比黑影更快的影子,带着一股子清风,横空出世,将那毒刃生生挡住!
“咔!”一声细微的碰撞,在这寂静的夜里,却像是直接敲在了我的心上。
我定睛一看,我的天!
那胡黑那厮手里寒光闪闪的匕首,竟然被一根——一根平平无奇的,扫帚棍子,给死死地架住了!
而握着那扫帚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位平时不显山不露水,总是静静地在少林寺雁门分院扫地的扫地僧。
他此刻就那么静静地立在说书棚的檐下,身形枯瘦,在风雪中显得格外单薄,可那双夹住毒刃三分的枯瘦手掌,却像是铁铸的一般,纹丝不动。
那毒刃的刀尖儿,离扫地僧的皮肤,简直就是毫厘之差,可就是那三分,却像是天堑,任凭胡黑如何使劲,也再难寸进分毫。
胡黑显然是愣了一下,他那双原本就带着血丝的眼睛,此刻更是瞪得老大,估计是没想到,这小小雁门关,竟然还藏着这等人物。
他抽刀回旋,身形如电,瞬间就跃上了说书棚的屋脊,打算居高临下,再次发动攻势。
我看着他那近乎癫狂的眼神,心里直打颤,这人真是个疯子!
扫地僧只是轻叹一声,也跟着足尖一点,身形轻飘飘地,就像一片枯叶,无声无息地落在了屋脊之上。
那扫帚在他手中,仿佛不再是凡物,而是成了某种玄妙的兵器,既不凌厉,也不厚重,却总能恰到好处地化解一切杀机。
屋脊之上,风雪交加,两人缠斗在一起,却又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平衡。
胡黑每一招都带着撕裂风雪的狠辣,匕首寒光闪烁,每一次出手都直奔要害,似乎恨不得将眼前的老僧生吞活剥。
他时而像毒蛇吐信,时而像饿狼扑食,招招都带着置人于死地的决心。
可扫地僧呢?
我看得真叫一个惊心动魄!
他竟然只退不攻,身形如同流水一般,在屋脊上游走。
那扫帚就那么轻巧地一拨一架,每每都在最关键的时刻,以毫厘之差,避开胡黑致命的攻击。
他的动作,没有一丝多余,没有一毫烟火气,就像是随着风雪飘动的一片雪花,看似无力,却又带着一种不可思议的韧性。
我简直要给他跪了,这哪儿是打架啊?
这分明是舞蹈,是禅理,是将胡黑那股子狂暴的杀气,化解于无形。
胡黑越打越心惊,越打越焦躁。
他那如影随形的攻势,就如同泥牛入海,根本无法触及老僧的衣角。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力气在流逝,可对方却仿佛无穷无尽,根本不费吹灰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