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祂正注视着你。
当脑海中回荡着这句宣告时,大地突然皲裂,清泉从裂缝中喷涌而出——在经历这般神迹之后。
妮露那原本平淡如水的人生,仿佛要补偿她至今所受的苦难似的,突然开始变得顺遂起来。
从在草丛里撞见保存完好的食物,到每次都能化险为夷地避开野兽袭击——但凡她有所行动,就像命中注定般总能因巧合逢凶化吉,这般际遇说出来你敢信?
“祂在注视着我?”
难不成真是神谕?
……不,这太荒谬了。教义明明写着,只有被选中的圣女人选满足严苛条件时,才能勉强聆听到神音。
定是濒死之际的幻听吧。毕竟命悬一线时,出现些诡异幻觉也算正常。
如此自我说服的结果是——妮露心中翻涌的情绪,与其说是喜悦,不如说是恐惧。
“这到底……发生了什么?”
当妮露手忙脚乱地捧起突然涌出的泉水痛饮时,干渴已久的咽喉终于得到滋润的瞬间,她确确实实感受到了幸福。这简直像是奇迹降临。
可每当目睹世界出现诡异的扭曲景象,当不自然的事件接二连三发生时,难以言喻的恐惧就像藤蔓般从她心底缓缓攀爬上来。
试想一下:虽说侥幸逃脱了野兽威胁,但眼睁睁看着原本龇牙咧嘴的狼群突然夹尾逃窜,任谁都会涌起毛骨悚然的违和感。
仿佛整个世界都是被精心搭建的舞台布景。
尽管如此,她还是决定接受这种异常。虽然没再听到初时的幻听,但托这些怪事的福才活到现在的事实,她心知肚明。
这份难以解释的强运持续为她带来清泉与食物、安稳的栖身之所所,更神奇的是——那些本应盘踞在瘟疫废墟里的致命威胁,总会恰到好处地自行消弭。
最终,她她在这勉强称得上家的地方囤积物资,过起了相对安稳的日子。架子上晾着的肉干随穿堂风轻轻晃动,角落陶罐里的清水映出她恍惚的倒影。
“究竟要等到何时才能回到从前……”
整个村庄早已变得一片狼藉。
妮露原以为帝国士兵很快会来收拾残局。
她当然无从知晓,现在帝国内部乱得根本无暇顾及这种偏远村庄。
不过,外出搜寻时总能奇迹般地找到食物和干净的水……只要继续坚持,等治安军剿灭这群土匪,就能回家安葬母亲的遗体了。
‘若那耳语真是堪比神明的存在所赐……那我一定能活下去。’
全凭这念头,她才熬过每个噩梦般的日夜。
可惜最先找上门来的,并非绣着帝国徽章的骑士。
“你这臭丫头,扔下全家独自躲在这儿?”
“放、放开我!”
而是屠戮她亲友、霸占村庄的强盗。
“你这女人,手里藏的什么?交出来!”
“这、这是我的!”
“妈的,找死!”
“呜!”
伴着拳风呼啸,妮露手中的食物被打落在地。
“喂,妮露你这丫头,到底是怎么在乱世里搞到完好食物的?”
“啊?”
妮露惊讶于对方居然知道自己的名字?
虽然对方蒙着面罩妮露没细看,但反复回想这嗓音后,某个身影突然浮现在妮露脑海里。
“你……是卡伦?”
“现在才认出老子,蠢货?”
当发现旧识竟入了强盗团,更糟的是,这人偏偏是村里那个流浪汉卡伦时,妮露的面容瞬间被绝望吞噬。
“你、你怎么能当强盗!我们可是同村人啊!大家明明亲如一家……我母亲待你多好!”
“放屁!谁跟你们是家人了?少他妈说这种恶心话!你们都他妈把老子当野狗看,孤儿就活该被你们白眼相待?”
“胡说什么!谁轻视你了?天底下谁会收留被嫌弃的人,还供他吃住?!”
“说得好听,结果让老子像奴隶一样干活!”
“卡伦,明明是你自己说不能白吃白住,主动要求帮忙的!”
“闭嘴!”
咚!
卡伦发狠地践踏着倒地妮露的手,一次比一次用力。
“啊……好疼!”
“那双眼睛!我就是看不惯你那眼神!你和你的家人,全都瞧不起我!村里所有人都一样!在你们眼里我不过是个奴隶!”
为什么会这样呢?
此刻真正疼痛的,并非被践踏的手掌。
心脏像被尖刀绞碎。光是意识到这个事实,泪水就涌了出来。
“卡伦,你那是自卑妄想症,村里的人明明……”
“闭嘴!给我闭嘴!”
咚!
咚!
就在这时,远处几个蒙面男子察觉到骚动,快步跑了过来。
“发什么狗疯?卡伦,就你小子最能闹腾!”
“啊……对不住。”
“吃的呢?”
“都在这儿呢。”
强盗团中个头最高的那人吹着口哨,将散落的食物挨个捡起。
“卧槽,这品相绝了。上哪儿搞来这么新鲜的口粮?”
“从那丫头身上搜的。”
“啥?”
蒙面男人们闻言,渐渐向倒地不起的妮露围拢。
“咋,你俩认识?”
“……不熟。”
“卡……伦……”
“可她分明在叫你名字?”
一名男子蹲下身来,与倒地的妮露四目相对,粗声质问:“喂,这些食物从哪儿搞来的?就凭你这小娘们?”
“一看就是有人罩着吧。脸蛋倒挺端正,讨饭倒是不费劲的样子。”
“操,疯婆子装蒜是吧。老实交代!这种品相的食物,肯定是哪个冤大头白送的吧。”
“真的是……捡来的。”
“啥?地上捡的?”
“放你娘的屁!”
强盗团哄堂大笑,戏谑够了又换上阴恻恻的腔调逼问道。
“听着,说实话就饶你一条贱命。给你这些东西的人在哪?老子又不是让你吐钱出来,只要说出给你食物的家伙藏在哪片林子里,马上放你走。”
可妮露根本无从开口。
对施恩者愧疚?怎么可能。
这些食物确实如同字面意思,是从泥土里凭空冒出,然后被她拾取的。
妮露攥紧衣角,从牙缝里挤出破碎的回答:“真的……没有人……我说的都是真的……”
“呵……贱骨头。”
“队长,怎么处置?这婊子嘴跟焊死了似的。”
那被称作队长的男子显然是团伙里的话语权者,他刚才一直咄咄逼人地追问着少女。
妮露抬起泪眼望向男子,声音颤抖得如同风中残烛。
“食、食物都给你们!真的没有人帮我,真的……是在路边捡到的。求求你们信我……”
“……”
男子沉默地俯视着哀求的少女。
他毒蛇般的目光在妮露周身游走。
“喂,卡伦。头儿说几点集合?”
“我记得是五点前要归队。”
“啧。虽然有点可惜,但时间不多了,杀了吧。”
“要灭口吗?”
“臭小子,这贱货见过你的脸,你还想着留活口?你他妈脑子被门夹了?少在这时候装好人!”
“是!我这就解决她!”
“等、等一下!别杀我……求、求你们……”
妮露的哀求消散在凛冽的空气中。
就要这样结束了吗?像母亲那样,像村民们那样,像朋友们那样…毫无意义地死去?
明明还幻想过会有奇迹发生。
或许——
或许神明真的存在也说不定——这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难道这一切只是错觉?
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所有事,当真只是巧合?
‘有人在看着我终究是幻听,我能毫不费力地持续找到食物,难道也仅仅是巧合吗?’
‘如果这些都是巧合,那我……或许是靠抢走别人食物才活下来的……’
是啊。
不如死了干脆。
与其活着遭受凌辱,不如死个痛快。
正当妮露准备放弃最后的求生欲时。
“不要……”
滚烫的眼泪突然夺眶而出。
自欺欺人已经毫无意义。
我不想死。
我想活下去。
心底压抑的真情喷涌而出,像发狂的野兽般咆哮着要冲破牢笼。
无论如何都想活下去!我不想死……不想死啊!
求求您。
请再次降下奇迹。
如果神真的存在。
如果我听到的不是幻听,求您实现我的愿望。
救救我。
倘若众神有耳,请睁开眼看看吧!
“解决掉。”
“是!”
妮露瞪大双眼,盯着悬在自己头顶的冰冷刀刃。
那东西就要刺穿她的身体了。
会流血吧,就像她见过的那些死者一样。
妮露紧紧闭上双眼。如果非死不可,至少祈求能痛快咽气。
然而。
“?”
预料中的剧痛迟迟未至,她缓缓睁眼,重新打量四周。
持剑男人保持着劈砍姿势……却像雕像般凝固。
不,静止的不止是他。整个世界仿佛被按下暂停键。
“怎么回事?”
妮露的困惑还未成形时。
<<<神是存在的。>>>
“!”
幻听再度响起。
“神、神明大人?!”
<<<高呼吾之名讳。>>>
这感觉奇妙难言。
仅仅是听到“呼唤神名”的耳语,真名的含义便如醍醐灌顶。
恰似天启降临,就像那些宣称获得神谕之人所形容的玄妙体验。
‘神明大人的名讳!’
妮露深深吸了口气。
随后,妮露拼尽全力从脑海中挤压出那个异常清晰的神明名号……声嘶力竭地呐喊。
“―――嘉心糖大人!”
霎时间。
轰隆隆隆隆隆!
“天空……天空裂开了?”
没错,眼前景象只能用撕裂的天穹来形容。
裂隙密布的天幕倾泻出令人目盲的强光,恍若实质的光瀑吞噬了整片荒原。
当那道圣光如神使降临般裹住妮露的刹那……强盗们突然骚动起来。
“什、什么情况?!”
“发生什么――“
――噗嗤!
可惜他们的哀嚎永远定格在半途。
从天而降的巨型光矛――径直贯穿了所有盗贼的胸膛。
这景象,俨然就是神罚现世。
“呃……咯……咳!”
――扑通。
刺穿他们的长矛转瞬消散。
方才还在喘气的盗贼们,此刻全都胸口开洞栽倒在地。
惨烈之极。内脏、骨骼、人体组织的碎片化作飞灰四散,宛如被烈焰舔舐过的纸人。
正当妮露呆望着这幅炼狱绘卷时……那道神谕之声再度在她脑海中响起。
这一切都真实得不像梦境。
<<<神明确实存在,而祂就是――>>>
――以[嘉心糖]之名显化于世。
紧接着,另一个声音在脑海中轰然回响。
那声音诡异至极,彷佛庆典中的祝祷,又似禁忌祭仪的咒文,更像是有人施展邪术时的癫狂吟唱。
氪金万岁!
氪金万岁!
氪金万岁!
无暇理会那些不明所以的声音……妮露缓缓从地上撑起身子。
她开始逐字咀嚼方才顿悟的神之领域法则
――神明确实存在。
其名为[嘉心糖]。
妮露反复呢喃时,瞳孔里倒映着觉醒者才懂的真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