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那张纸条像一道加密指令，让舒兰瞬间进入了战备状态。天字一号房，未时，特殊客人，留意随行人员言谈——每个词都透着不寻常的气息。
她立刻召来常顺和周富贵，进行紧急部署。
周师傅，明日未时天字一号房的菜品，由你亲自操刀。菜单就按我们定下的淮扬精粹套餐，但食材要用最新鲜顶级的，火候务必精准，不能有丝毫差池。舒兰神色严肃，尤其是那道蟹粉芙蓉蒸蛋，必须做到完美。
周富贵意识到事情重要性，郑重应下：福晋放心，奴才亲自盯着，绝不出错。
常顺，舒兰转向他，明日前厅所有服务，由你总调度。天字一号房由小桂子负责，他机灵，记性好。告诉他，眼睛要亮，耳朵要灵，但绝不能显得刻意。其他伙计也要打起精神，不能让人看出我们特意关注天字一号房。
她又补充道：后厨和前厅所有人，明日若表现得好，月底绩效考核加五分，赏银翻倍。若出了纰漏...她没说完，但眼神已经说明一切。
常顺心领神会：奴才明白，这就去安排！
第二天未时前，霁月轩一切准备就绪。舒兰坐在后院特意隔出来的一个小账房里，看似在核对账目，实则心神不宁。她听着前院隐约传来的动静，计算着时间。
未时正，前院传来车马声。常顺悄悄来报：福晋，客人到了，三位，主位那位气度不凡，像是江南来的富商，另外两位像是师爷模样的人，其中一个特别沉默，一直在观察四周。
舒兰点头，示意他继续留意。
天字一号房内，小桂子果然机灵，上茶、介绍菜品都恰到好处，既不殷勤得过火，也不显得怠慢。舒兰在后院，能隐约听到主位那位对菜品赞不绝口，特别是那道蟹粉蒸蛋。
妙啊！这蒸蛋嫩滑如脂，蟹粉鲜香醇厚，火候掌控得妙到毫巅！京城竟有如此地道的淮扬味！那富商声音洪亮。
另一个人附和道：东家说的是，这霁月轩果然名不虚传。
就在这时，小桂子按照舒兰事先的吩咐，借更换骨碟的机会，状似无意地搭话：几位爷喜欢就好。听说江南近来多雨，漕运想必繁忙，能运来这般新鲜的蟹粉，也是不易。
这话头抛得自然，果然引起了那位沉默师爷的注意。他抬眼看了看小桂子，淡淡道：小哥倒是关心漕运。
小桂子憨厚一笑：小的哪懂这些，就是前几日听来用膳的几位爷闲聊，说漕运上新换了位管事，行事颇为...果决，小的就记下了。
这话一出，那位沉默师爷眼中精光一闪，与主位的交换了一个眼神。
师爷语气依旧平淡，还听到些什么？
小桂子挠挠头，装作努力回忆的样子：好像还说...新管事是八爷举荐的人，一来就查办了几个老人，其中有个姓钱的管事，据说贪墨了不少，被撵出府了...别的，小的就记不清了。
后院的舒兰听到这里，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这是她授意小桂子在合适时机透露的信息，既展示了酒楼的消息灵通，也试探对方的反应。
天字一号房内陷入短暂的沉默。这时，周富贵适时地亲自端上了最后一道点心玉兔捣药，造型精致可爱，成功转移了注意力。
这是本店特制的点心，请几位爷品鉴。周富贵恭敬道。
那显然被吸引，尝过后连连称赞，气氛重新热络起来。但舒兰注意到，那位沉默的师爷在品尝点心时，看似随意地问了句：周师傅这手艺，在京城怕是独一份吧？不知师从何处？
周富贵按照舒兰事先的嘱咐，恭敬回答：奴才愚钝，只是在江南学过几年，当不得独一份。
一顿饭在看似宾主尽欢的氛围中结束。客人离开后，小桂子立刻来回禀：福晋，那位师爷最后赏了小的一个银锞子，还问了咱们东家是谁，小的按您教的，说是南边来的商人，合伙开的。
舒兰点头，让他退下。她坐在账房里，仔细回想刚才的每一个细节。那位和师爷，绝非普通商人。他们对漕运、对八爷府的人事变动如此敏感...
晚上回到府中，舒兰正准备将今日所见所闻整理成报告，苏培盛却来了，脸上带着难得的笑意。
福晋，爷请您去书房一趟。
书房里，胤禛正在灯下看书，见她进来，放下书卷，直接问道：今日如何？
舒兰将整个过程详细禀报，特别是那位沉默师爷的反应和小桂子故意透露信息后对方的关注。
胤禛静静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待她说完，他沉默片刻，忽然问了个看似不相干的问题：那道蟹粉蒸蛋，当真如他们所说那般美味？
舒兰一愣，下意识回答：周师傅的手艺确实精湛...
明日让周富贵来府里一趟。胤禛打断她，语气自然得像是在吩咐明早要喝什么茶，晚膳做一道。
舒兰眨了眨眼，差点没跟上这位爷跳跃的思维。她这边正汇报严肃的情报工作，他怎么突然点起菜来了？
...是。她压下心中的怪异感，应了下来。
胤禛看着她那懵懂又强作镇定的模样，眼底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快得让人抓不住。他重新拿起书，淡淡道：今日那人，是江南织造曹寅的侄儿，那位师爷，是他府上最得用的钱谷师爷。
舒兰倒吸一口凉气！江南织造曹家！康熙皇帝的亲信！
胤禛抬起眼，目光深邃地看着她：曹家近日有一批重要的贡缎要经漕运北上。你今日让伙计透露的消息，很及时。
舒兰心跳骤然加速。所以，她误打误撞，竟然帮了曹家？不，是帮了胤禛在曹家面前展示了价值？
下去吧。胤禛挥挥手，重新埋首书中，仿佛刚才只是谈论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明日别忘了让厨子过来。
舒兰晕乎乎地走出书房，夜风一吹才稍微清醒。她回头望了眼书房亮着的窗户，心里五味杂陈。
这位爷的心思，真是深似海。他究竟是在肯定她的工作成果，还是另有用意？而曹家这条线，又会给她的事业带来怎样的机遇和风险？舒兰感觉，自己正被一张无形的大网慢慢裹挟，而织网的人，正是那个让她越来越看不懂的冰山合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