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夏日,在一种表面平静、内里紧绷的氛围中悄然流逝。八爷党的覆灭如同被砍倒的巨树,虽然主干已断,但其盘根错节的势力,清理起来却非一日之功。胤禛采纳了舒兰“精准切割、稳定多数”的策略,对朝堂进行着温和而坚定的梳理,既未引起大的动荡,也逐步将权力收拢于监国体制之下。
西北前线,好消息终于传来。年羹尧身体大为好转,虽仍需静养,但已能坐镇中军,发号施令。岳钟琪在其支持下,以雷霆手段揪出了潜伏军中的几名内奸,当众明正典刑,极大地振奋了军心。清军趁势发动了几次有效的反击,遏制了准噶尔的攻势,战线暂时稳定下来。
康熙皇帝从前线发回谕旨,对胤禛稳定后方、支援前线的工作给予了充分肯定,字里行间透露出信任与倚重。朝野上下都看得明白,经此一役,雍亲王的地位已是坚如磐石。
这一日,胤禛难得地在府中用了晚膳。膳后,他没有立刻回到书房,而是与舒兰在庭院中纳凉。晚风拂过,带来一丝难得的惬意。
“西北暂安,朝局初定,王爷总算可以稍稍宽心了。”舒兰将一盏冰镇的酸梅汤递到胤禛手中。
胤禛接过,饮了一口,冰凉酸甜的滋味驱散了些许夏日的燥热。望着廊下渐次点起的灯笼,缓缓道:“宽心?还早。皇阿玛尚未回銮,江南之事悬而未决,吏治、漕运、边患……千头万绪。”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有时觉得,这江山就像一艘千疮百孔的大船,按下这边的窟窿,那边又渗进水来。”
舒兰在他身旁的石凳上坐下,轻声道:“王爷说过,治大国如烹小鲜。火候急了会焦,慢了则不入味。如今内忧暂除,正是小火慢炖,调理内里的时机。吏治整顿、漕运梳理,乃至江南那边,都需从长计议,急不得。”
胤禛看向她,夜色中她的眼眸清澈而沉静,总能在他感到沉重时,给予他一种奇异的安定力量。“你说得对。是该沉下心来,做些扎实的功夫了。”
突然想起一事,道:“日前看了你让弘历做的那些‘逻辑游戏’和‘自然观察’记录,虽有些奇思妙想,但确实能启发心智。或许……可在宗学里,适当引入一些类似的启发之法?”
舒兰眼中闪过一丝惊喜,这是胤禛首次主动肯定并愿意推广她那套带着现代色彩的教育理念。“王爷若能推行,自是好事。可命人先编纂一些适合皇子皇孙的教程,不必激进,循序渐进便好。”
“嗯,此事交由你去斟酌,拟个条陈上来。”胤禛点头。看着庭院中追逐流萤的弘历,小家伙比前些时日开朗了许多,脸上也有了符合他这个年纪的活泼。朝堂的腥风血雨,似乎并未过多影响到这片小小的天地。这让他感到一丝慰藉。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就在胤禛和舒兰着手规划内部整顿与教育改良之时,李卫从江南送来了第二封密报。
这次的密报,内容更为具体,也更为惊人。
李卫在密报中写道,他通过一个偶然的机会,结识了漕帮中一个不得志的小头目。几番试探与利益交换后,那小头目透露,漕帮近来的确与几位背景深厚的官家有着非同寻常的往来,不仅涉及私盐和绸缎的暴利生意,似乎还在暗中帮他们处理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情,包括……运送一些特殊的人或物进出江南,甚至北上京城。而指挥这些核心机密行动的,是漕帮内部一个极为神秘的部门,直接听命于帮主和几位极少露面的“长老”。
更让胤禛心惊的是,李卫在信末提到,他怀疑漕帮与京城某些势力,并非简单的金钱往来,其背后可能牵扯到一个更为隐秘的组织,这个组织似乎以商贾身份为掩护,联络朝野,其图谋恐怕远超争权夺利。那小头目曾醉酒后含糊提过一个词——“明镜会”。
“明镜会……”胤禛反复咀嚼着这三个字,眉头紧锁。他遍寻记忆,无论是粘杆处的档案,还是皇室秘闻,都未曾出现过这个名号。
舒兰看着密报,也感到一股寒意。“王爷,若李卫所查属实,那意味着我们之前对付的八爷党,可能只是冰山露出水面的一角。水下,还隐藏着更庞大、更隐秘的怪物。这个‘明镜会’,能在八爷党倒台后依旧活动,其能量和隐蔽性,恐怕远超想象。”
“江南,果然是藏龙卧虎之地。”胤禛站起身,走到舆图前,目光锐利地扫过江南行省,“看来,之前的判断还是过于乐观了。清理了朝堂上的对手,却可能惊动了藏在更深处的敌人。”
他沉思良久,对舒兰道:“通知李卫,暂停对‘明镜会’的深入探查,以免打草惊蛇。让他将重点放在查清漕帮与那几家盐商、织造局的具体运作模式,以及资金流向,务必拿到实证。另外……”他顿了顿,“让粘杆处动用最高级别的暗桩,秘密调查‘明镜会’这个名号,我要知道,它究竟是何方神圣。”
“是。”舒兰应下,心中却蒙上了一层新的阴影。刚刚以为可以喘息的时刻,更深的迷雾已然袭来。这大清江山之下,究竟还埋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
窗外,夏虫鸣叫不止,仿佛在预示着,这个夏天,注定不会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