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在沉默的行进中缓缓褪去，天边泛起鱼肚白。
林夜跟在三骑之后，徒步跋涉。镇魔司的战马显然非凡种，即便刻意放缓了速度，也让他不得不全力奔走才能跟上。双腿如同灌了铅，胸口因急促呼吸而隐隐作痛。
但他咬紧牙关，一声不吭，默默承受着这份疲惫。体内洞天持续流转出的暖流不断修复着身体的损耗，让他勉强支撑。他知道，这是融入这个团体的第一道无形考验。
前方的三位骑士似乎也默认了他的跟随，无人回头，也无人催促，只是保持着稳定的速度。
途中又遭遇了两波零星的妖狼，数量不多，皆被前方骑士以雷霆手段瞬间斩杀，甚至无需林夜出手。那位陈大人更是从未拔刀，只是偶尔屈指一弹，便有一道无形气劲破空而出，精准地洞穿妖狼眉心，看得林夜心惊不已，对镇魔司的力量有了更直观的认识。
他也再次确认，自己汲取灵蕴的行为似乎极为隐秘，至少这三位修为远高于他的镇魔司精锐，在如此近的距离下，并未察觉异常。
当天光彻底大亮，驱散晨雾时，一座巨城的轮廓终于出现在地平线上。
黑石城！
林夜抬头望去，心中震撼。
与他记忆中低矮的林家村土墙完全不同，黑石城的城墙高达十余丈，通体由巨大的黑色岩石垒砌而成，巍峨如山岳，沉默地横亘在大地之上，散发出一种历经沧桑的厚重与坚不可摧的气势。城墙之上，箭楼林立，隐约可见甲士巡逻的身影，旌旗在晨风中猎猎作响。
越是靠近，越能感受到那股扑面而来的压迫感。城墙之上布满了各种爪痕、撞击的凹陷以及暗沉的血迹，无声地诉说着它曾经历过的无数次战斗。
官道再次变得宽阔平整，行人也逐渐多了起来。大多是拖家带口、面带惶恐的逃难者，也有少数神色警惕的商队，押送着货物匆匆入城。所有人的脸上都带着一种对城外世界的不安，只有在看到那高耸的黑色城墙时，眼中才会流露出一丝安全感。
而当人们看到林夜身前那三名煞气凛然的镇魔司骑士时，更是纷纷敬畏地让开道路，目光中充满了好奇与惧怕。
“是镇魔司的大人！”
“他们回来了…”
“后面那小子是谁？怎么跟着镇魔司的大人？”
窃窃私语声传入林夜耳中，他低下头，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起眼。
城门口守卫森严，披甲执锐的兵士仔细盘查着每一个入城者。但当陈大人三人亮出一面刻着“巡”字的玄铁腰牌时，所有兵士立刻躬身行礼，毫不犹豫地放行，甚至没有多看浑身污秽的林夜一眼。
穿过幽深巨大的城门洞，仿佛跨过了一道无形的界限。城内的喧嚣和生气瞬间涌入耳中。
街道宽阔，房屋虽大多低矮简陋，却排列得颇为整齐。行人如织，叫卖声、讨价还价声、孩童奔跑嬉闹声不绝于耳。虽然每个人的眉宇间仍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忧虑，但至少这里充满了鲜活的生活气息。
与城外那片死寂血腥的荒野相比，简直是两个世界。
林夜贪婪地呼吸着这带着烟火气的空气，一直紧绷的心弦终于稍稍放松。安全了，至少暂时安全了。
陈大人三人并未停留，穿行在熙攘的街道上，对周围的喧嚣视若无睹，径直向着城内西北方向而去。
越往那个方向走，周围的建筑越发肃穆，行人也逐渐稀少。最终，他们在一座巨大的府邸前停下。
这座府邸比沿途所见任何建筑都要高大、威严。黑石砌成的高墙比之外城墙矮不了多少，两扇巨大的玄铁大门紧闭，门上钉着碗口大的铜钉，浮雕着狰狞的狴犴图案。门楣之上，悬着一块巨大的玄铁匾额，上面以朱砂写着两个笔力千钧、煞气扑面的大字：
镇魔！
仅仅是站在门前，都能感受到一股无形的、令人心悸的威压，仿佛门后盘踞着一头沉睡的洪荒巨兽。
这里，就是大雍王朝镇压妖邪的暴力机构——镇魔司在黑石城的据点！
一名守在侧门的黑衣守卫见到陈大人，立刻躬身行礼：“陈校尉！”
陈大人微微颔首，翻身下马，将缰绳扔给守卫，这才第一次正式回头看向林夜。一路奔波，少年脸上满是疲惫和尘土，但那双眼睛却依旧清亮，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敬畏和好奇，却并无多少普通百姓到此的惶恐不安。
“你随我来。”陈大人声音依旧平淡，当先向侧门走去。
林夜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激动和忐忑，紧随其后。
穿过侧门，里面是广阔的校场和连绵的屋舍。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药草味、铁锈味和一种若有若无的……血腥味。不时有穿着各色服饰的镇魔司人员匆匆走过，看到陈校尉都会驻足行礼，目光扫过林夜时，则带着一丝探究。
陈校尉带着林夜来到校场边缘一处登记造册的偏殿。一名书记官模样的老者正在伏案书写。
“老吴，登记一下。林家村幸存者，林夜。暂归外围杂役。”陈校尉言简意赅。
“是，校尉大人。”老吴抬起头，推了推眼镜，打量了林夜一眼，并无多问，便拿出一本名册开始记录。镇魔司收纳流民作为外围劳力，是常事。
林夜心中微微一沉，杂役？这并非他想要的。
就在这时，校场另一端突然传来一声清冷的呵斥：“废物！连弓都拉不稳，如何诛妖？！”
只见一名身穿赤红色劲装、身材高挑矫健的女子，正对着几名年轻武者训话。她面容姣好却冷若冰霜，手中握着一把造型华丽的长弓，气势逼人。
似乎是察觉到这边的目光，那红衣女子冷眼瞥了过来，目光在陈校尉身上停留一瞬，微微点头示意，随即落在了他身后的林夜身上。
当她看到林夜那身破烂衣衫和略显单薄的身板时，秀眉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尤其是在感受到林夜身上那微弱得几乎可以忽略的灵力波动（实为洞天反馈滋养所致）后，眼中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轻蔑。
“陈校尉巡夜辛苦，怎么还捡了个叫花子回来？我镇魔司何时成了善堂？”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了过来，带着一股刺人的傲气。
那几名受训的年轻武者也跟着哄笑起来，看向林夜的目光充满了戏谑。
林夜眉头微皱，但并未出声，只是默默低下头。
陈校尉脚步未停，仿佛没听见一般，只是淡淡地对身后的林夜说了一句，声音不大，却足以让那边听到：
“是不是废物，试过才知道。去校场边等着。”
说完，他便径直向那红衣女子走去。
红衣女子见陈校尉过来，也不再理会林夜，只是冷哼一声，继续训斥那些年轻武者。
林夜依言走到校场边缘站定，心中却因陈校尉那句话和那红衣女子的轻视，悄然燃起了一股火焰。
杂役？叫花子？
他默默握紧了怀中那冰凉的巡妖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