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薄的身影静静站在缺口前。
黑色裙摆随风摇曳,在暖阳下透出微黄的光。
看似恬静优雅的背影,前一秒化作黑雾封住了宁芊唯一的退路。
身旁尘土飞扬,她屏息着看向忽至眼前的女人。
不,应该叫它恶鬼。
而且是绝对无法直面的恶鬼。
细长的蛇瞳盯着她紧张的脸,双手诡异的垂在两侧,只有黑发在微微摆动。
宁芊的右手紧握着榔头,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
双方保持着静止,像是某种微妙的默契。
楼梯口传来肉体与台阶的摩擦声,带着剧烈的喘息。
宁芊没有回头,她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面前的感染者身上,一刻也不敢移开目光。
“婊子,你记住,我要是能活下来.....”
浓烈的恨意自牙缝间迸出,剩下的半句没有说出口,但她向来言出必行。
面前的黑影仍旧屹立不动,宁芊被这道目光牢牢钉在原地。
赢不了。
如果它和陈雯都是同一实力的怪物,我根本不可能是对手....
那可是一百二十迈的车都撞不死的鬼东西。
她引以为傲的推理此刻毫无用处,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任何技巧和阴谋都只是徒增笑耳。
唯一能做的就只有逃。
宁芊的余光悄悄打量四周,她敢肯定自己转身的瞬间就会被杀。
那种无法用肉眼捕捉的速度,根本不是自己能抗衡的存在。
现在该怎么办....
死路一条了嘛。
抓着榔头握把的指节攥得发紫,木制结构在挤压下发出嘎吱声。
一个疯狂的念头闪过心底,现在只能赌一把了。
死一般寂静的空气在此刻仿佛凝固。
下巴滴落的汗珠砸在水泥表面的刹那。
她动了。
——咻
榔头带着风声化作破晓的利剑,直奔残阳下的黑影杀去。
这一击携着她现在最大的力量。
即使面前站着的是一块钢板,她也有信心砸出个深坑来。
可宁芊几乎是在脱手的瞬间,转头拔腿就跑。
逃!
绷紧的双腿肌腱,带着身躯眨眼间暴射出去。
肾上腺素疯狂分泌,心脏如雷般鼓动,耳边只剩下风声。
她朝着眼前的入口疾驰而去,如同丧家之犬。
“砰”
那颗携着雷霆威势的一击,在苍白的掌心砸出沉闷回响。
半晌。
清脆声中坠落在地,金属表面留下五根扭曲的指印。
尖锐的嘶吼声陡然炸响,带着一丝怒意。
此时宁芊的身影已至门前,迅速消失在拐角。
下一秒。
一道黑影闪过空中,顷刻追了上去。
听着身后呼啸而来的风声,宁芊几乎是下意识的用右脚蹬向墙面,迫使自己随着惯性抛飞出去。
在离开原地的瞬间。
一道深入水泥的抓痕霎时撕裂了墙面。
黑色人影眨眼便至。
她在地面不停翻滚,零散的碎砖划破手臂,而她的手心出现了一把黑色的金属物体。
翻过身来,举起手中的92式,轻叩击锤。
——砰!
枪口喷吐火舌,九毫米的子弹旋转着咆哮射出。
长发随着头颅猛的扬起,巨大冲击力让整个后脑重重磕在水泥墙面。
中了!
宁芊的眼中带着欣喜,她没想到会这么顺利,一击即中。
可随即脸色又瞬间凝重起来。
“咔咔”
脖子发出齿轮咬合般的声响,它一寸寸的将头颅掰回原位。
一颗变形的金属在地面弹跳了两下,慢慢滚落到一旁。
弹头在额骨留下蛛网般的裂痕,可却在表层就卸去了力道,只留下一个浅浅的坑洞。
不等它反应过来。
宁芊疯狂的叩动扳机,六发弹药顷刻命中它的胸口,轰得它不断抽搐着后退。
她迅速爬起身,转身继续狼狈逃窜。
鬼东西.....
宁芊转头前分明看见它颧骨下的皮肤在诡异扭曲。
这头恶鬼在笑。
和陈雯一样,它也是拥有智慧的感染者。
而且就刚刚的表现来说,恐怕实力还要在陈雯之上。
“该死...怎么总能让我碰上。”
官方给出的数据不是千分之几的概率嘛....怎么连着让我碰上两次,这什么鬼运气。
回头又开了一枪,也不管中没中,宁芊将枪插回腰间开始全力奔跑。
这根本就没法对抗...92都打不穿的脑袋,这恐怕得用军用的更小口径才能穿透了。
警用电棍也许还能赌一把,但自己压根没带下车,现在回去拿更是异想天开。
她铆足了劲向前跑,朝着没有障碍物的空隙逃命,中间被建材绊倒了甚至都不敢停下,手撑住重心就弯腰继续冲刺。
猎豹般的身影跃出工地大门时几乎是手脚并进。
活下去....逃....
扬起的尘土盘旋着还未落地,脚步就已快速远去,仅剩一道渐渐缩小的背影。
从转身到现在不过十秒。
她的体温拔高到了病态的程度,皮肤表面被一层微不可察的热气包裹,心脏不遗余力的向肌肉和大脑供血,呼出的气仿佛都要燃烧。
冲出去以后,连她自己都没注意到,此刻周围已是一片麦田。
一头扎进杂乱的农地,双手不停扒开穗杆,不时回头张望。
麦浪流动间,像游进一片焦灼的海。
“呼...”
奔逃中望着这些等人高的麦穗。
她眼珠突然一转,像是有了什么主意,原地迅速俯身趴了下来。
身影瞬间消失在麦田。
汗水从眉骨滑下,酸涩得眼球一阵刺痒,她连抬手抹一把都不敢。
双腿此刻像两根烧红的铁丝,从胫骨贯穿全身,粗重的呼吸喷在杂草间,宁芊努力让自己安静下来。
“沙。”
一队飞鸟突然掠过头顶,身体剧烈震颤,惊得她差点叫出声来。
缓缓咽了口唾沫,喉结滚动的声音在耳膜内回荡。
宁芊像一块被风干的石头静静贴在地面,背上凝结出一层黏腻的盐霜。
过了好一阵,耳畔的嗡鸣才慢慢消退。
她仔细聆听着四周的动静,似乎只有风刮过麦田的沙沙声。
谨慎的性格让少女继续潜伏,连呼吸都压到最低。
应该没追上吧....
她小心翼翼的探出头,视线模糊的扫视四周,阳光下的锈蚀铁门仍旧宁静的矗立,堆在墙角的回填土被刮起一片细纱般的黄雾。
没人?
紧绷的肩胛骨慢慢松懈,轻摆自己发麻的胳膊,宁芊缓缓松了口气。
就在她想要瘫倒的下一秒——
身后突然传来麦秆被压断的脆响!
宁芊只觉浑身发凉。
她单手撑地几乎是腾空而起,左手摸向腰间,肌肉再次紧绷。
“汪?”
一只棕色的野狗蹲在五步开外,微微歪着脑袋,左耳缺了半块,露出粉红的淤痕。
它一脸好奇的盯着麦田里的少女,尾巴疑惑的扫动。
“汪汪!”
宁芊半晌才回过神来。
无奈的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看向这个小家伙。
吓我一跳.....
差点被这修勾弄得心脏骤停。
随即想到了什么,她快步上前,狗还没反应过来便被一把提溜住后颈拎了起来。
爪子刚准备挣扎,一张冷漠的脸贴近瞳孔。
“再叫一下马上弄死你。”
感受着面前巨人的森森寒意,它的表情瞬间乖巧,也没有再发出叫声,省去了捏嘴的环节。
将狗搂在怀里,宁芊躬身悄悄朝着麦田深处走去。
这要让它一直跟后面叫还了得,跟个雷达似得.....
这怪物没追来,估计是看我难抓,折中回去吃那个断臂的女人了。
我得赶紧离开这....房车迟点再想办法。
麦浪在身后分开又合拢,像水面荡漾的涟漪,随后又了无痕迹。
怀里的“战友”全程配合,脑袋在脖颈蹭了蹭,湿漉的黑色鼻头刮过锁骨弄得有些痒。
五分钟后。
宁芊终于踉跄的站上田埂的时候,小腿已经被麦茬划破了数条血痕。
还没来得及喘口气,一对毛茸茸的耳朵忽然竖起,轻轻扫过下巴。
她顺着狗的目光看去。
不远处的麦田里正钻出一群同样狼狈的女人。
是刚才逃走的那伙人嘛。
宁芊站在原地没有动,双方都已经发现了彼此,隔着金黄的麦田对望。
她们似乎在交谈着什么,脸上还带着死里逃生的苍白。
过了一会,像是商量出了什么结果,她们慢慢簇拥着绕过田垄,朝着宁芊的方向走来。
带头的女人身材高挑,穿着清冷,手上还拎着一根撬棍。
“你好!”
远远的,她朝着这边挥了挥手,眼神打量着这个抱狗的少女。
随着距离慢慢靠近,模糊的人脸慢慢清晰,宁芊的脸上却皱起了眉头。
女人刚要张嘴,客套的话语噎在喉头,表情有点沉了下来。
“是你。”
她们互相认了出来。
眼前的女人不是别人,正是路过村庄那夜差点被自己掐死的王雪。
宁芊看着她抓住撬棍的手紧握着,不由得嗤笑出声。
“你还活着呢。”
王雪闻言面色彻底阴郁,盯着宁芊想发作却又忍了下去。
毕竟那夜凶残的画面如今还刻在脑海。
失去弟弟的痛苦过后,她回想起当时自己的指责,现在还心有余悸,差点就被杀了....
她努力调整自己的表情,看了身后慢慢赶来的众人,又朝向宁芊。
“我..我们没有恶意,就是刚刚被感染者驱赶,死了很多人。”
叙述的眼神中带着一丝可怜,她眼眸低垂的望着地面的杂草,心中不断盘算接下来的话。
“你能不能帮帮我们....上次给你的车还在吧,带我们走。”
任谁看了这么娇滴滴的哭脸都会感到心疼,可宁芊不会。
因为她特别记仇。
“不行。”
回话很简短,没有理由,没有原因,就是清清楚楚的两个字。
也没什么特别的缘由,就是单纯看她烦。
王雪明显愣住了。一向百试百灵的撒娇此刻不知为何吃了瘪,她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
直到抬头看到宁芊那带着敌意的双眼。
“为...为什么?你还记仇吗?我知道错了,那天不该....”
她明显有些急了,语速也开始变快。
宁芊面色不变,还是两个字。
“不行。”
自己的初心确实是想找个向导,但是眼前的女人让她非常讨厌,救她还不如全杀了。
现在没有动手的原因,是因为那夜王雪曾提醒过她快跑,仅此而已。
而且自己的房车还在工地里,上哪带她走?
几位女人在王雪身后姗姗来迟,她们都认出了眼前的少女,有人惊恐的捂住了嘴,向后退去。
王雪的自尊心有些受挫,哪怕不同意也该说个伍六七出来吧,就两字这么回复自己什么意思。
乳臭未干的小屁孩,以为自己敢杀人就了不起嘛.....
要是末日前,你这种底层给我提鞋都不配。
她低头有些恨恨的盯着鞋面,不敢让自己的目光暴露出来。
余光瞥见自己的撬棍,王雪像是发现自己遗漏了什么细节,抬头朝宁芊的腰间看去。
她的刀不在。
王雪的目光悄默声的在她两兜间观察,确定了宁芊没带武器。
而且她转头用眼神示意众人,刚刚脸上的卑微也消失不见,身后的女人们半晌明白了意思,纷纷看向宁芊。
“你说不行就不行?那本来就是我们的车....”
掂了掂手上的撬棍,王雪此刻的话有了些许底气,目光也直勾勾的看向宁芊。
“还给我们!”
她慢慢领着众人向宁芊一步步逼近,表情隐隐发狠,哪还有之前被感染者追杀的狼狈样。
宁芊当然明白她们想做什么。
可她连动都懒得动,只是平静的看着人群向自己围来,随口问了句。
“你们谁是本地的。”
无人回答,她们的眼神里只有豺狼般的贪欲,和一种莫名的恐惧在交杂。
凑近了后。
她们看着宁芊空空如也的手,还有那只脏兮兮的流浪狗,见身体也没什么动作,这才慢慢大胆起来。
一根撬棍抵在少女的眼前,锈蚀的金属碎渣离瞳孔不过半公分,平静的湖面仍未泛起任何涟漪。
“最后问你们一次,谁是本地的。”
回应她的只有逐渐整齐的声讨和威逼,无人在意这个手无寸铁的少女说些什么。
宁芊叹了口气,缓缓放下怀中的狗。
拍了拍臀部,轻声让它滚远点,这才转头正视起眼前的几人。
“还给我们!”
行吧...
其实本来就是硬抢的,人家有点意见也正常,自己确实也有做的不对的地方。
不过车是还不了了,道歉也是不可能的。
而且我还打算对你们做点更过分的事。
王雪感觉手上一空,指节被抽出的撬棍摩擦到灼热,还未来得及反应。
——砰
左侧颧骨凹陷的瞬间,她的脸像被掐瘪的易拉罐般扭曲变形。
血从嘴角飞溅出来,整个脖子发出骇人的骨裂声,头颅顿时朝向了斜后方的一个女人。
“啊!!!”
宁芊没有就此停下,一脚蹬中王雪的尸体,直接踹飞了出去。
她挥舞着撬棍,肆意砸向那些围着的人群,顿时地面染过一片赤红。
单手拽过一把头发,想跑的女人顿时动弹不得,疼的龇牙咧嘴。
“我不要了....我不要了,姐我错了。”
聒噪。
嘎嘣一声,宁芊指骨分明的手捏着她的下巴,利落的掰断了颈椎。
身影倒下,露出那些吓到瘫倒的女人。
“别走,过来啊,不是要车吗?”
宁芊慢悠悠的甩着撬棍朝着那些女人走去,手不自禁的摸向眼角,像是习惯性的推了推什么。
“我带你们去呀。”
那些同伙哪还敢要什么车,一个个拼命求饶,其中一人的裤裆瞬间湿出了一大片。
本以为她没拿刀,己方凭借人数和武器已经占了绝对的上风。
谁能想到面前这个赤手空拳的小姑娘,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反杀。
直到现在她们都不理解为什么突然就输了。
单薄的阴影覆盖了几人面前的土地,剧烈颤抖的身躯绝望的看着来者。
“其实我们也没——”
砰的一声,又一个颅骨像裂开的西瓜般涌出鲜血,身体像无骨的爬虫般瘫软下去。
“仇。”
宁芊一脚扫开这具尸体,看着它滚落下田埂,淹没在一片金黄的海洋。
她转头看向剩下的人,脸上的笑寒意逼人。
“这样吧...我可以不杀你们,但是需要你们帮我一个小忙。”
淌着猩红液体的撬棍指向工地,甩回众人面前时泼了一脸温热。
宁芊慢慢蹲下,与她们平视,眼神中只剩下淡漠。
“活着帮我去引开感染者,或者我带你们的尸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