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不多就是这样.....”
沈之将昨晚自己在遇袭时是如何逃走,又是怎么在暗处偷窥联盟的突袭,一直说到返回居民楼的遭遇。
可谓是事无巨细,毫无保留的讲述了一遍。
宁芊全程心不在焉的听完,低头皱着眉思索什么。
她正在将这段故事的关键细节提炼出来——
一,我杀死了特殊感染者。
二,联盟也在现场埋伏,里面有个姓韩的队长,大概率就是那个韩倾,商场距离北城数十公里,证明我们从出门开始就在被跟踪。
三,这个韩姓队长袭击了居民楼,险些杀死林馨、李倩,说明我们的临时据点已经完全暴露,这不再安全了。
她又一次努力回忆着,大脑关于商场后半段的经历却仍是一片空白。
宁芊想起过去和桦晓青面对尸潮时的遭遇。
那次的自己也是在失去意识后,彻底沦为野兽般的存在,甚至还和感染者互相撕咬。
假设自己这次也是同样的情况,那倒也能解释得通。
可自己失去意识后又是怎么杀死它的?听沈之的意思,我还是徒手做到的.......这可能嘛?
那怪物的皮肉厚实的跟城墙似得,骨尾扫荡下自己连一击都扛不住.....
我究竟是怎么办到的?
宁芊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陷入沉思,一种直觉让她觉得这里有些古怪。
“喂.....你在听嘛?宁芊?”
沈之看出对方的怪异,有些疑惑的停下叙述,看着宁芊呆滞的脸。
“没事...你接着说...”
宁芊出神的目光缓缓聚焦,朝她微笑着点了点头,决定暂时不去思考这些。
“你完成了约定,所以,我也会继续履行我的承诺,潜入北城当你的内应。”
沈之目光严肃的看向眼前的少女,带着一种倔强的执着。
她见宁芊没有吭声,随即还想说些什么——
“不必了。”
宁芊的拒绝很简单,也有些冰冷。
原本提起的勇气就这么噎在沈之的喉咙,她望着那张毫不在意的表情、半晌说不出话来。
最后从牙缝间蹦出几个字来,“为什么?”
宁芊环臂抱胸倚在满是弹孔的墙边,用靴子轻轻踢开一颗浑浊的眼球。
“首先,你在商场逃走了,说明你胆色不行,如果让你潜入,一旦失败了,你熬不住折磨一定会叛变。”
宁芊的脸上仍挂着微笑,可突如其来的话,却如刀锋般割开了两人之间的边界。
“就这次出行总结下来......我就直说了。沈之,你没什么本事,对付几个普通感染者也许还行,但是面对联盟这种庞然大物,我严重怀疑你的能力,我没有在你身上看到任何价值。”
“之前同意交易,也是高估了你的本事,我认为一个在末日只身闯荡到现在的女人,怎么着都会有点实力或者过人之处。”
她的话顿了顿,对面沈之的脸色已经非常难看了,整张脸铁青着、有些局促的站在原地。
宁芊不由得叹了口气,语气稍稍温和了些。
“你我是同窗,我也很感激你救了林馨她们,出于情谊我更不希望你去送死......同样,你能有这份言出必行的决心我很欣赏,但你确实不太符合这个要求,对你、对我都不算好事。”
“那个感染者就算我送你的,老同学,不需要还。”
“那晚…是我报仇心切,我太期待有个人能帮我了……忘了你也只是个普通人,这不是你的问题,是我被愤怒冲昏了头脑,不用有什么愧疚。”
说完宁芊干脆的转身。
走到门槛时——她和那呆愣在原地的沈之说了最后一句。
“就这样....就当我们从未有过约定。”
脚步声碾过满地的碎玻璃,吱咯作响中走向大厅。
宁芊利索的蹲下身子,在各个尸体间摸索起来。
只留下耳根通红的沈之紧紧攥拳,目光有些呆滞的看着窗口,还在消化刚才的对话。
手掌沿着尸体的胸膛摸着,隐约感觉到一个凸起的轮廓,宁芊立刻粗暴地扒开染血的衣领,伸手在内兜里掏了掏,拎出几节弹匣。
她将满屋的战场慢慢清理,整理出了不少有用的武器弹药。
将这些东西一一清点:两把突击步枪、四把九毫米自动手枪、弹药若干、警用手电一只、匕首三把。
除去这些,她还翻出了一些随身的个人物品。
例如防风火机、拆掉的烟盒数个、压缩饼干两包。
宁芊看着桌上这些杂七杂八的物资武器,目光缓缓停在末尾。
——那放着一根被切断的人的指骨。
上面的皮肉已经风干瘪去,光滑的切面齐根砍下,明显是利器的痕迹。
在尾部用特殊的方法挖了直径几毫米的骨洞,用一根墨绿色的串珠细绳穿过。
这是从一个被击毙的男人脖颈上扯下来的。
她隐约还能看到上面用匕首深刻在肉里的、微小到难以观察的、扭曲模糊的两个字。
——北城。
走出屋外的秦溪本想帮忙,此刻却一言不发的站在角落。
她沉默的看着这根被当作饰品的指骨,在桌前静立了很久。
屋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秦溪脑海里突兀地想到,过去了解的一段民俗传闻。
传说,在旧时代未解放的西域。
那些假借鬼神之名的僧侣喇嘛,会用农奴下等人的骨头做成法器。
他们尤其衷爱那些十五六岁的少年,迷信由这些年轻肉体制成的法器具有非凡的力量。
肉莲花、人手杖、人皮鼓、腿骨做的号角......
广大农奴在无尽的黑夜中叹息,如同待宰的羔羊般被挖去骨头,甚至连皮肉都要埋进寺庙的墙角。
后来,金珠玛米来了,他带着菩萨兵砍断了奴隶脚上的铁锁,带着他们恢复了自由。
草原上世代任劳任怨的牛羊们,抬起头、直起腰,跟着东方冉冉升起的太阳奔跑、呐喊、狂啸。
他们这才发现,自己是人。
不是那些明码标价的走兽。
而那些封建的畜牲,随着旧时代的沉船一起埋葬在深渊,成了人文历史中永远的耻辱。
所以当她看到这根指骨的瞬间,甚至恍惚了片刻.....
秦溪悲哀的想着。
我们脚下的这片土地.....怎么又变回那个吃人的时代了。
那个付出了数不尽的理想主义者的生命去推翻的
——暴力、压迫、血腥、剥削、侵略、殖民、黑暗的、血淋淋的年代。
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