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仿佛在那一瞬间被抽走了所有声音,
清仪被胤禛死死箍在怀里,整张脸都埋进了他带着松墨与汗液气息的胸膛。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躯传来的最后一阵剧烈痉挛,那强健臂弯勒紧她的力道达到顶峰,几乎要将她的骨骼也一并揉碎,随即就像绷断的弓弦般,骤然松脱。
温热的、带着浓重铁锈味的液体,正迅速浸透他厚重的骑射服,濡湿了她紧贴着他胸膛的侧脸,那股腥甜的气息无孔不入地钻进她的鼻腔,温热的、带着浓重铁锈味的液体,迅速浸透了他厚重的骑射服,濡湿了她紧贴着他胸膛的侧脸。
一切发生得太快,快到她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在她漫长的生命里,俯瞰红尘万丈,操控天地灵气,从未有过如此完全失控、措手不及的时刻。
她下意识地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胤禛瞬间褪尽血色的脸。那双总是深邃锐利、或是对她漾开柔光的凤眸,此刻痛苦地涣散着,焦距艰难地试图凝聚在她脸上,里面充满了她无法理解的、混杂着痛楚与某种近乎安心庆幸的情绪?
他的嘴唇翕动着,似乎想说什么,却只能发出微弱的气音,殷红的血沫不受控制地从他唇角溢出,刺目地沾染在他失了血色的薄唇上,而在他肩后,那支通体泛着不祥幽黑光泽的箭矢,尾羽还在因余力微微颤动着,像一条毒蛇,死死咬住了他。
一滴温热的血,恰在此刻从他伤口迸溅而出,划过一道弧线,落在了她冰凉的颊边,触感黏腻,腥甜的气味钻入鼻腔。
清仪整个人僵住了,修行千年,她见过太多生死。修士斗法,移山倒海,魂飞魄散不过弹指一瞬;凡人寿尽,生老病死,黄土一抔亦是天道轮回。她早已习惯漠然旁观,甚至亲身参与过更为残酷的宗门倾轧。大道无情,心若磐石,不为外物所动,方能走得长远,这是她刻入灵魂的信条。
可这一刻,看着这个不久前还眉眼带笑、笨拙又执着地想与她探讨道经、规划着如何在院子里给儿子搭鸟架子的凡人男子,为了护住她,用他那具脆弱的、会流血、会疼痛的血肉之躯,毫不犹豫地挡住了那支明显淬着阴毒、足以瞬间毙命的箭矢,感受着他生命的温度正随着那不断涌出的鲜血飞速流逝,感受着他环抱她的力量正在一点点抽离。
她那颗历经千载寒暑、自认早已冰封不动、坚不可摧的道心,竟像是被一柄无形的万钧重锤,毫无预兆地、狠狠砸中!
嗡的一声,识海震荡!一种前所未有的、剧烈到让她灵魂都为之战栗的震动,悍然席卷了她所有的冷静与自持!
怎么可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明明只是个凡人,一个寿数不过百年,在她眼中如同朝生暮死蜉蝣般的凡人,一个她最初只想借其龙气修炼,视作优质加速器的凡人。
他有着自己的秘密,有着帝王的野心,有着需要运筹帷幄的江山社稷,他应该更惜命,更权衡利弊才对!为什么会为了她,一个于他漫长人生而言,或许只是过客的异世之魂,做到如此地步?
那支箭的目标,原本或许是他,可因他护着她的动作,才阴差阳错先指向了她,他本可以不必受这一箭,至少,不必受得如此彻底,如此决绝,可他偏偏用最笨拙,也最惨烈的方式,将她护得密不透风。
“蠢货!”一个冰冷的声音在她心底斥道,“凡人皆愚!不自量力!”
可这斥责,却丝毫无法压下心湖那滔天的巨浪,那名为理智的冰层,正在寸寸碎裂。
她看到他涣散的眼神依旧固执地凝在她脸上,那里面没有后悔,没有算计,只有一种近乎纯粹的、确认她安好后的释然?
他甚至还试图对她扯动嘴角,想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尽管那弧度因剧痛而扭曲,混合着鲜血,显得无比难看,又无比刺眼。
“胤禛。”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干涩地响起,带着一种连她自己都感到陌生的微颤。
他听到了,涣散的瞳孔似乎亮了一下,那环着她的手臂,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又收紧了些许,才终于彻底脱力,软软地垂落下去,高大的身躯失去了所有支撑,带着沉甸甸的重量,朝着地面倒去。
“主子爷!”
苏培盛凄厉的尖叫和侍卫们惊怒的吼声此刻才如同迟来的潮水,猛地冲破了那短暂的死寂,重新灌入她的耳膜,厮杀声再次激烈起来。清仪几乎是本能地伸出手,在那具身躯完全倒地之前,稳稳地托住了他。入手一片湿黏温热,全是他的血。
他的头无力地垂落在她的肩颈处,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脸色苍白如金纸,唇边的血迹却红得惊心。
“传太医!快传太医!”苏培盛连滚爬爬地冲过来,声音带着哭腔,手脚哆嗦着想帮忙,却又不敢轻易触碰胤禛背上的箭矢。
清仪没有理会周围的混乱,她低头,看着怀中这个气息奄奄的男子,看着他背后那支仍在不断散发着阴寒邪气的毒箭,一种极其陌生的、尖锐的情绪,如同藤蔓般疯狂地缠绕住她的心脏,越收越紧,几乎让她窒息。
是什么?是了,这感觉,在遥远的、几乎被她遗忘的、尚且弱小的岁月里,似乎曾经有过,
是恐慌。一种清晰的、冰冷的、名为恐慌的情绪,如同无数细小的冰针,刺穿了她千年的从容,第一次如此鲜明、如此霸道地攫住了她!
她怕,怕这具温暖的身躯就此冰冷,怕这双刚刚还带着光注视她的眼眸,再也不会睁开,怕这个会为她吃醋、为她操心、笨拙地想要融入她世界、甚至愿意用生命护住她的凡人就此消失。
道心之上,裂痕骤生,那冰封的湖面下,有什么东西,正伴随着这剧烈的震荡,破冰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