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正引着石岚来到一处空地。
他下意识地开口：“石岚姐，这……”
话刚出口，就被石岚急急打断。
“王前辈切勿如此！”
石岚微微垂首。
“前辈如今已是筑基之尊，晚辈万万当不起这声姐，前辈直呼石岚姓名即可。”
周正看着石岚那副恭敬又疏离的样子，一股无力感涌上心头。
得了，筑基大佬的包袱算是甩不掉了。
他懒得再在称呼上纠缠，直接切入正题。
“老凿子……他们去哪儿了？还有胡老哥张修士他们，怎么一个熟面孔都不见了？”
石岚闻言，眼神黯淡了几分。
“前辈走后两年余，青草涧爆发了一场不小的骚乱。”
“当时打得很凶，死了不少人。”
“老凿子他……是为了保护吴晚柳，被人伤了心脉……没撑过三天，就坐化了。”
“吴晚柳？”
周正一愣，脑子里浮现出那个风韵犹存的吴婶子模样。
这老家伙，临了临了，倒是为爱勇敢了一把。
“嗯。”
石岚点了点头，继续道。
“那次骚乱，折进去不少青草涧的老人，胡道友也没能幸免……”
“马老大，为了稳住局面强行出手，也被人围攻，力战而亡了。”
“后来我凭借这点修为，勉强接下了马老大的担子，算是维持住了这里的秩序。”
周正这才仔细看向石岚，她周身灵力凝实，气息悠长，已是炼气七层的境界。
看着周正沉默下去，脸上那毫不掩饰的悲伤和恍惚，石岚心头也不禁泛起一丝悲戚。
物是人非，修为鸿沟，昔日能把酒言欢的同伴，如今已是需要仰望的前辈，连带着那份共同的记忆，都似乎蒙上了一层尘埃。
她甩开这些无用的情绪，忽然想起一事。
“对了，前辈。”
“老凿子坐化前，有东西留给你，当时交给了张修士保管，我这就去叫他过来。”
“不必麻烦了。”
周正叫住她。
“我们一同过去吧。”
石岚应了一声，在前引路。
两人来到了周正曾经住了的那处洞府。
洞府门口简单的禁制还在，有了新主人。
“前辈走后，这处洞府空了出来，后来是张修士住了进来。”
石岚解释道，同时触动了禁制。
不多时，洞府门打开，张修士探出身来。
他看到石岚，刚要打招呼，目光旋即落到旁边的周正身上。
“王……王前辈！不知前辈驾临，有失远迎……”
周正心里又是一阵腻歪，得，又一个。
他摆了摆手，尽量让语气显得随意些：“张道友，不必多礼，我还是我。”
张修士哪敢真把这话当真，依旧恭敬地站着。
石岚开口道：“张道友，老凿子留给王前辈的东西，还在你这里吧？”
“在，在的！”
张修士连忙点头，返身回洞府，取出来一个储物袋，双手捧着递到周正面前。
“王前辈，这就是老凿子坐化前，特意叮嘱要我转交给您的。”
周正接过那个轻飘飘的储物袋。
张修士看着周正，嘴唇嚅动了几下，似乎有些犹豫，但还是开口道。
“老凿子还让我给您带一句话。”
他说到这里，停顿了下来，脸上露出些许难以启齿的神色。
周正一看他这表情，心里就猜到了七八分。
以老凿子那臭脾气，临走前留下的，肯定不是什么好好修炼光宗耀祖的屁话。
“但说无妨，虽然我如今修为是上去了一点，但当初在青草涧，诸位对我的照顾，我王正……仍铭记于心。”
张修士听他这么说，才压低声音复述道。
“老凿子说……‘王正那个兔崽子，这么久了都不回来看一眼，狗东西……’”
话没说完，但意思到了。
那未尽之语里，有埋怨，有挂念，或许还有一丝等不到故人归的遗憾。
老凿子那熟悉的腔调仿佛就在耳边响起。
周正拿着那个储物袋，指尖微微用力，一时间竟有些失神。
他心底幽幽一叹，把那翻涌上来的酸涩情绪都压下去。
默然片刻，他将储物袋轻轻收起。
有些东西，重过千斤，不在其中。
收拾好心绪，周正引着石岚和张修士找到了吴良一家。
见到周正回来，身边还跟着两位修为不弱的修士，吴良连忙上前见礼。
周正对吴良和张芸说道。
“吴道友，张道友，这两位乃我旧识。”
他又转向石岚和张修士，郑重道。
“这三位是我的故人，他们初来乍到，于此地求生不易，往后还需二位费心看顾一番。”
石岚看着吴良一家，点了点头：“前辈放心，既是前辈所托，石岚定当尽力。”
张修士也连忙表态：“晚辈必定尽力，不敢有负前辈所托。”
安排妥当，几人将周正送到谷口。
吴雨这时却忽然走上前，从怀里取出那个陈旧的布偶，递向周正。
“先生，还是把这个送给您。”
周正看着那个眼熟的布偶，随即明白了小丫头的心思。
他笑了笑，没有拒绝。
接过那个旧布偶，然后从自己的储物袋里，取出了那个新布偶，递到吴雨手里。
“这个给你。”
他趁没人注意这边，飞快地对着吴雨眨了眨左眼，嘴角勾起一个狡黠的表情。
吴雨眼睛猛地亮了起来，脸上绽开一个笑容。
就和当初在清河别院时，一模一样。
周正将那布偶，随意地别在了腰间的束带上。
这时，吴良又递过来一枚玉简。
“王先生，您救我一家性命，吴某无以为报。”
“唯此东西稍有几分价值，还望先生勿要推辞。”
周正也不再推脱，接过玉简对众人拱了拱手。
“诸位，保重。”
话音落下，他化作一道遁光，冲天而起。
谷口，几人望着遁光消失的方向，久久无言。
张修士忽然轻轻叹了口气，感慨道：“王……小先生他，好像没多大变化。”
石岚点了点头，轻声道：“嗯，人味……还是那么重。”
……
周正操控着遁光，却不像往常那般嘚瑟地体验飞翔的快乐，反而有些沉默。
识海中，王携感知到他情绪不高，开口询问：“可是在因老凿子之事难过？”
周正顿了一下。
“老王，你说……老凿子的死，是不是跟我有点关系？”
王携不解：“为何如此说？”
“要不是我当初为了赚灵石，搞那个什么功法顾问，就不会有那么多修士慕名跑到青草涧来……”
王携沉默片刻。
“此乃天意，亦是此间散修命数使然。”
“聚散离合，争斗陨落，在这修仙界底层，日日上演。”
“世间散修代代生，唯这青山无岁痕，你无需将因果强行揽于自身。”
周正知道老王说得在理，散修艰难，生死无常。
但理智上明白，情感上却难免有些疙瘩。
他不再说话，从怀里掏出了那个老凿子留下的储物袋。
神识探入。
没有玉简留言，没有功法秘籍，只有十块灵石。
他明白老凿子的心意。
很简单，很纯粹。
拿去！买酒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