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带头闹事、嚷嚷着“物竞天择”的壮硕男人,在富冈义勇无声归来并站定后,就像被掐住了脖子的公鸡,所有嚣张气焰瞬间熄灭了。
他常年在外面跑生活,见识过各色人等,练就了一双毒辣的眼睛,
眼前这个浑身湿透、沉默寡言的男人,看似平静地站在那里,
甚至没有正眼瞧他,但那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经历过尸山血海的冰冷气息,
以及刚才用刀鞘敲击立柱时,那份举重若轻的沉稳力道,都让他脊背发凉。
这绝不是虚张声势,而是真正刀头舔血、视人命如草芥的煞星才有的气场,
男人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灰溜溜地退回了雨中的人群里,再不敢吭声。
富冈义勇没有理会对方的退缩,他的目光越过骚动的人群,精准地落在了棚屋入口处,那个同样浑身湿透、脸色苍白、却依旧强撑着维持秩序的纤细身影上,他迈开步子,踩着泥泞,径直走向苏蘅。
雨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不断滴落,他却仿佛毫无所觉,在众人或好奇、或畏惧、或探究的目光注视下,他走到苏蘅面前,停了下来,
接着,他做了一件让所有人都感到意外的事,
他抬起手,将一件不知从哪里洪水中捞起、虽然湿透但尚且完整的深色遮雨斗篷,动作有些笨拙却异常轻柔地戴在苏蘅的头上。
斗篷带着河水的冰凉和泥沙的气息,却也隔绝了雨水从头顶落下,
随后,他伸出带着薄茧的手指,极其小心地拨开黏在苏蘅额前、不断滴着冷水的湿发,露出她冻得发白脸庞,
他的动作生涩,甚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僵硬,与他平日的冷硬形象格格不入。
“辛苦了,”他低声说,声音被雨声掩盖得模糊不清,但苏蘅却清晰地听到了,
那声音里没有太多温度,可苏蘅就是听出来了心疼,她摇摇头,然后抬手去捂住对面人的嘴,
在所有人都没有察觉的地方,一颗水果气息的糖果就进入了富冈义勇的嘴里。
“我可以!”苏蘅笑的灿烂,她根本就不再怕的,
“有我,”富冈义勇点点头,
随后他转身抬起头,那双深邃的、平日里总是古井无波的眼眸,缓缓扫过棚外那些原本蠢蠢欲动的人群,
他的目光没有刻意凶狠,只是平静地、逐一地从那些人脸上掠过,仿佛只是在确认什么。
但就是这种毫无情绪的审视,配合着他周身那股挥之不去的、带着血腥味的凛冽气势,让每一个被他目光触及的人都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地避开了视线。
之前,不少人见苏蘅一个年轻姑娘,虽然会医术、有药材,但在这种混乱的环境下,难免生出些别的心思,
比如,她那些效果奇佳的药材,如果抢过来自己用,或者拿去换点别的什么,岂不是更好?她一个姑娘家,还能反抗不成?
可现在,看到这个煞神一样的男人明显是护着她的,而且两人关系匪浅,给她带着遮雨斗篷、拨头发的举动,怎么看都不寻常,
所有那些阴暗的小算盘瞬间被打得粉碎,谁也不敢再去打苏蘅和她那些药材的主意了,
实力,在这种绝境中,往往是最简单也最有效的语言。
富冈义勇用他无声的存在和行动,为苏蘅撑起了一把无形的保护伞,混乱的场面彻底安静下来,只剩下风雨声和伤员偶尔的呻吟。
苏蘅整了下头上有些湿重的斗篷,感受到周围目光的变化,心里五味杂陈,还真是鸡蛋捡软的捏,
可有松了口气的安全感,有一丝依靠的温暖,也有些许无奈,但她更清楚,现在不是矫情的时候。
她借着富冈义勇带来的这份“平静”,再次抬高声音,语气恢复了镇定,
“大家都看到了,地方有限,我们必须优先保证最虚弱的人活下去,身强力壮的,再坚持一下!”
“我们会轮流进去避雨!大家可以在安全的地方,看到有物资就捡起来!我们带着有姜,捡到锅,煮汤就能先分给外面淋雨的人!”
有了富冈义勇的坐镇,苏蘅的安排变得顺畅无比,没有人再敢公开质疑或挑衅。
秩序一旦建立,求生的本能便驱使着人们,开始更有效地利用有限的资源,
苏蘅的提议得到了响应,一些身体尚可的年轻人,在炭治郎和善逸的带领下,开始利用一切能找到的东西,
折断的长树枝、散落的绳索、甚至是从洪水中捞起的破旧渔网,制作成简易的打捞工具,
他们小心翼翼地靠近水边,冒着风险,将洪水中漂浮的、可能有用的物品勾拽上岸。
几件被水泡得沉重的厚棉衣,一口边缘磕碰的破铁锅,几块相对完整的油布,甚至还有一小袋密封尚好、未被污染的粮食,
每一样东西都被如获至宝地送到苏蘅面前,由她统一分配,厚衣服泡水了,暂时没法用,
只能让鱼鱼先生用水之呼吸把衣服上的水给凝聚出来,然后放在火边烤,
衣服干了之后优先给了冻得嘴唇发紫的老人和孩子。
破铁锅被架在临时搭起的、勉强遮雨的石灶上,成了熬煮姜汤关键容器;
油布则被用来加固那个四面漏风的棚屋,虽然依旧简陋,但至少能多挡住一些风雨。
苏蘅背后那个看似不起眼的小药箱,此时成了众人眼中的百宝囊,她总是能适时地从里面拿出急需的物品,
一卷干净的绷带,一小瓶消毒的药粉,或者,就像现在,几块老姜,
她借着弯腰查看伤员的机会,背对大多数人,快速从游戏背包里取出几块生姜,混入之前捡到的药材中,然后自然地放入锅中熬煮。
滚热的姜汤带着辛辣的香气弥漫开来,给寒冷中的人们带来一丝暖意和慰藉,
众人虽然好奇她药箱的容量,但更多是庆幸有她在,无人深究,只当是医者特殊的准备。
而苏蘅展现出的另一面,则彻底打消了某些人最后一点不该有的念头,
一个壮年男子因伤口浸泡污水时间过长,发起高烧,浑身滚烫,甚至开始说胡话,
寻常的草药降温效果缓慢,苏蘅二话不说,从药箱里取出一个扁平的皮夹,展开后,里面是长长短短、细如牛毛、闪着寒光的银针。
在周围人惊疑不定的目光注视下,她眼神专注,下手如飞,精准地将数根银针刺入男子头面、手臂的穴位。
那细针扎入皮肉的景象,看得旁观的几个村民龇牙咧嘴,倒吸凉气,仿佛那针是扎在自己身上,
然而,不过一会儿功夫,那男子急促的呼吸竟然渐渐平缓下来,额头的温度也似乎有所下降,虽然人还虚弱,但不再胡言乱语。
这一幕,宣告了苏蘅绝非他们最初以为的、可以随意拿捏的“软柿子”,
她不仅拥有神奇的“绿光”,更掌握着这种令人胆寒的、实实在在的医术手段,
真怕那细细的针扎在自己的身上,万一要了自己的命可怎么办,不少人再次歇了心思。
然而,更让人心惊的是,山脚下浑浊的水位,在经过短暂的相对稳定后,竟然又开始以缓慢却坚定的速度上涨!
“水……水又涨了!”有人喊道,
这座小山包已是附近唯一的制高点,如果这里被淹没,他们将无处可逃。
与此同时,水中挣扎求生的人并未断绝,上游方向,时不时就有抱着一块浮木或趴在门板上、奄奄一息的幸存者被冲下来,求救声、哭喊声在风雨中断断续续地传来,揪着每个人的心。
炭治郎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看向上游方向,眼神坚定,“上游冲下来的人最多,我去那边看看!尽量在靠近源头的地方把人拦下来!”
善逸看着下游汹涌的、直奔大海而去的浑浊洪流,脸色发白,但还是硬着头皮说:“那……那我负责下游这一段!看看有没有被冲到岸边或者卡在什么地方的……,”
两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一直沉默伫立在棚屋旁的富冈义勇,他就像定海神针,有他在,这片临时避难所就乱不了。
富冈义勇迎上他们的目光,极轻微地点了一下头,言简意赅:“可以。”
无需更多言语,分工瞬间明确,炭治郎紧了紧腰带,逆着风雨,毅然向上游方向摸索而去,身影很快消失在雨幕中,
善逸则咬了咬牙,沿着水势相对平缓些的下游岸边,小心翼翼地开始搜寻。
富冈义勇的目光扫过面露恐惧的人群,最后落在正在给一个咳嗽不止的孩子喂姜汤的苏蘅身上,
他向前走了几步,选了一处地势稍高、能俯瞰大部分区域又靠近棚屋的石头上,沉默地跃了上去,抱刀而立。
雨水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原先还能站人的坡地,现在已成了浑黄的水域,
水流裹挟着断木和杂物,每一次撞击发出的动静,都让人心头发颤。
苏蘅刚给一个伤口感染的老人换完药,直起腰,望向那片浑黄水域,心头沉甸甸的,
这处临时避难所,要是水流不下去,淹没是迟早的事情,必须尽快找到更安全的地方,否则所有人都会被困死在这里。
她目光穿过雨幕,落在不远处那块高耸的岩石上,富冈义勇依旧站在那里,身姿挺拔如松,
苏蘅踩着泥泞,深一脚浅脚地走到岩石下,仰头喊了一声:“鱼鱼先生,”
富冈义勇闻声低头,雨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滴落,
他的目光落在她被雨水彻底打湿、紧贴在身上的单薄衣衫上,眉眼皱起。
“这样下去不行,”苏蘅抹了把脸上的水,声音带着焦急,“水涨得太快了,这山头撑不了多久,我有个想法。”
她顿了顿,环顾四周,确认没人注意这边,才压低声音,语速很快地说:“你还记得我们做任务的时候,可以飞起来的大气球坐骑吗,我飞高一点,去看看周围的情况,也许能找到更大、更安全的高地,如果找到了,我在换一个大船坐骑,应该能把大家转移过去。”
“很抱歉,我只能做这么多了,虽然我可以给更多,但是……,”
她抬眼看向对面的男人,之前大家看她的治疗技能都说她是妖怪,要是她拿出更多东西,估计大家会想办法啊‘弄’死她吧,
她不会小看任何人类的力量,只要贪念起来,他们有无数种办法去靠近,然后不断实现。
鱼鱼先生应该是懂她什么意思吧?
富冈义勇沉默地听着,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那双深蓝色的眼睛,在雨水中显得格外深邃,静静地注视着她,
在苏蘅音落下后,极其短暂地沉默了几秒,然后,非常轻微地点了一下头。
“好,”他只回了一个字,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安心的力量,
他顿了顿,补充道,声音压得更低,几乎融在雨声里:“按你想的做,”
他话没说完,但苏蘅瞬间明白了他的未尽之语,别勉强,别暴露,安全第一。
这种无条件的信任和理解,苏蘅向前迈了一小步,张开手臂,抱住了他湿透冰冷的腰身,把脸埋在他带着雨水和淡淡血腥气的胸膛上。
“谢谢……,”她声音闷闷的,这个拥抱很短,一触即分,更像是情绪冲动下的本能反应。
在她靠近的瞬间,富冈义勇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但在她抱住他,并且即将退开时,
他却抬起手臂,不是回抱,而是用掌心非常快速地、用力地在她背后湿透的衣服上按了一下,
将她身上冰冷的雨水挤掉一些,让她不那么难受,动作带着点生疏的笨拙,却有一种不容错辨的关切。
“小心,你飞远一点儿,”
他低声说,手臂很快放下,恢复了抱刀的姿势,耳根在湿发掩盖下,泛着不易察觉的红。
苏蘅脸一热,匆匆说了句“我很快回来”,找了个相对隐蔽的、被几块大石和倾倒树木遮挡的角落。
确认四周无人后,苏蘅找到了奇趣坐骑,这个坐骑是非常可爱的猫猫头大气球,
这是她之前完成某个隐藏任务获得的奖励【风行叶】,速度不快,但胜在平稳且悄无声息。
她敏捷地爬进座椅,心念一动,【风行叶】便无声无息地升空,穿透雨幕,向上飞去。
越往高处,风雨越大,视野也越发开阔,俯瞰下去,景象令人心惊,
田野、道路、村庄全部都在黄色的浑浊的水里,只有几处较高的山丘像孤岛般露出水面,她仔细搜寻着,不放过任何可能的安全点。
忽然,她的目光锁定在远处,在那条原本通往更深山区的马车道方向,由于地势陡然升高,形成了一处连绵的丘陵地带,
最关键的是,在那片丘陵的一个拐弯处,有一段路面异常宽阔平整,而且明显高于周围,竟然完全没有被洪水淹没的迹象!
那里看起来像是一个废弃的小型驿站或者了望台旧址,地面是硬实的,还有几间看起来还算完好的石头房子!
苏蘅心中一阵激动,那地方距离他们现在的山丘有一定距离,但视野内没有发现更近、更合适的避难所了。
她操控【风行叶】小心降低高度,仔细观察,通往那里的水路确实湍急,洪水正沿着旧河道的方向流过那片丘陵的侧翼,形成了明显的流速带,
如果直接横渡,非常危险,但她也注意到,如果从他们现在山丘的下游某个位置出发,
似乎可以借助水流的一个小回旋,相对省力地斜向靠近那片高地,虽然最后一段仍需逆流奋力划行,但比直接对抗主流要可行得多。
记下路线和方位后,苏蘅立刻驾驶【风行叶】返回,降落时,她特意选择了更隐蔽的地方,
迅速收起坐骑,整理了一下湿透的衣物,平复了一下激动的心情,才快步走回人群聚集的地方。
富冈义勇几乎在她出现的第一时间就看了过来,目光带着询问。
苏蘅走到他身边,压抑着兴奋,低声快速说道:“找到了!原来跑马车的路拐弯的地方,有一片高地,地方够大,还有石头房子!”
富冈义勇眼神微动,示意她继续说。
“但是过去不容易,”苏蘅蹙眉,“水很急,我看过了,从我们这边往下游一点的地方下水,好像能借到一点水势,斜着插过去,但最后一段肯定得拼命划,”
富冈义勇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雨幕中只能看到一片朦胧的水色,他沉默片刻,似乎在脑中勾勒路线和评估风险。
“水流,”他开口,声音沉稳,“现在还太凶,等等。”
苏蘅一愣:“等?可是水还在涨……,”她担心夜长梦多。
“乱流船会翻,”富冈义勇言简意赅,目光锐利地观察着水面,“等流速稍缓。”
苏蘅立刻明白了他的顾虑,现在水下暗流汹涌,贸然行船,尤其是载着老弱妇孺的船,极易被掀翻或冲散,
他的冷静和判断浇熄了苏蘅的急躁,让她意识到转移计划远非找到地点那么简单,她点了点头:“好,听你的,船我能提供……,解释的话?”
“救援组织‘紫藤花’赞助的,”富冈义勇认真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