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一支自发组织的“护妹志愿者联盟”代表队,敲锣打鼓,抬着一块硕大无比、金光闪闪的牌匾,正堵在酒馆门口。
牌匾上龙飞凤舞地刻着四个烫金大字——“万家之父”。
凌天一口气没上来,差点当场表演一个后仰跳水。
他扶着吧台,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在跟着锣鼓点疯狂蹦迪。
为首一个中年壮汉,正是那位试图辞职当阿昭专职陪聊的金牌程序员。
他满脸激动地走上前,将一块红绸覆盖的牌匾递上,声音洪亮如钟:“凌天先生!经我们‘家属委员会’全体成员一致投票决定,特推举您为我们的‘终身荣誉家长’!请您务必收下这份心意!”
“停!”凌天抬手,做了一个暂停的手势,表情是从未有过的严肃,“第一,我姓凌,不叫万家。第二,我今年二十多,不想喜当爹,尤其是一群平均年龄比我爹还大的‘儿子’。”他深吸一口气,指着那块差点闪瞎他眼睛的金匾,“最重要的一点,谁再敢叫我爸,罚扫酒馆厕所一个月,包工包料,自备洁厕灵。”
他话说得决绝,但这群人的热情却像浇了油的火,不减反增。
他们并不在乎那个头衔,只是找到了一个主心骨。
金匾被默默地收了回去,取而代之的,是雪片般飞来的各种请示报告。
“哥,我们护妹巡逻队夜班的兄弟,说晚上有点冷,能不能统一采购一批军大衣?”
“哥,最近流感高发,我们采购了一批板蓝根,您看是熬成大锅汤还是分发下去?”
“哥,我孙女的幼儿园要开运动会,这是邀请函,您看您和阿昭妹妹要不要参加‘两人三足’项目?”
“哥,哥,哥哥不在家时,我们该怎么喂后巷那只橘猫?它一天吃几顿?喜欢软粮还是硬粮?”
面对这一叠厚厚的、从城市管理到鸡毛蒜皮无所不包的“请示”,凌天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他把报告拍在桌上,看着一脸“我就知道会这样”的九尾,无奈地摊开手。
九尾轻轻叹了口气,将平板电脑递给他,上面是一个清晰的组织架构图,顶端那个金字塔尖,赫然正是凌天的名字。
“老大,你已经是事实上的决策核心。逃避只会造成权力真空和无序的混乱。他们需要的不是一个父亲,而是一个方向。”
“方向?”凌天翻了个白眼,抓过一张纸,在上面草草画了个圈,“那就给他们一个方向。开会!把所有问题都摆到台面上,一人一句,吵完散伙!”
于是,万界酒馆史上第一次,也是江城超凡世界有史以来第一次“家庭议事会”,就在酒馆外的露天广场上仓促召开了。
得到消息的“家属”们从四面八方涌来,不到半小时,现场就挤满了三千多人,黑压压一片,却又诡异地秩序井然。
会议议题五花八门,充分展示了这群人的脑回路有多清奇。
“关于统一阿昭妹妹校服款式的动议,我认为水手服最能体现纯洁可爱!”
“我反对!汉服!必须是汉服,这才能彰显我华夏正统!”
“吵什么吵!我提议,护妹巡逻队应该配备统一的对讲机,以应对突发状况,这比校服重要多了!”
在一片嘈杂中,苏沐雪拄着手杖,走上临时搭建的主席台。
她清冷的声音不大,却瞬间压下了所有喧嚣。
“我提议,设立‘情感红线’。”她环视全场,一字一顿,“第一,禁止任何人以‘爱阿昭’为名,伤害任何无辜之人。第二,禁止将对阿昭的守护,演变为党同伐异的工具。”
话音刚落,人群中一个沉默寡言的男人缓缓站起。
他脸上有一道狰狞的刀疤,气息暴戾,曾是地下世界令人闻风丧胆的改造者。
他声音沙哑,带着压抑不住的哽咽:“我……我以前烧过庙,也砸过店,手上沾过血……可自从……自从在培训班学会了给她折第一只纸船,我就……我就再也下不去那个手了。”
全场默然。
许多人看着他,眼神复杂,但更多的却是感同身受的释然。
最终,苏沐雪的动议,全票通过。
角落里,凌天叼着一串刚烤好的鸡翅,对身边的洛璃小声点评:“挺好,吵架也能吵出个人情味来。比我那帮只会打打杀杀的师兄弟强多了。”
紧接着,洛璃作为“教务总管”上台,提出了她的方案。
“为了激励大家的积极性,并量化贡献,我提议设立‘护妹积分制’。例如,陪阿昭聊天一小时记10分,捐赠玩具记5分,成功抵御一次恶意窥探记100分。积分可用于兑换……呃,凌老板特调的养生酒,或者下期培训班的优先入学名额。”
方案一出,刚刚统一的阵线立刻再次分裂。
“陪聊天才10分?你知道想个不冷的笑话有多难吗?”
“我抗议!我愿意为妹妹挡刀,凭什么捐个破玩具的分数能和我相提并论?”
眼看一场关于“爱的价值”的辩论赛即将演变成全武行,凌天忽然打了个哈欠,慢悠悠地走上台。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锈迹斑斑的旧铜钥匙,随手扔进了充当投票箱的纸盒里。
“从今天起,别争那些没用的分数了。”他懒洋洋地宣布,“换个新规则。谁,能让我家阿昭真心实意地、主动开口喊他一声‘叔叔’或者‘阿姨’,谁就直接毕业,授予‘金牌家属’荣誉称号,这把钥匙,就是信物。”
全场瞬间安静。
那群刚才还为几分争得面红耳赤的大佬们,此刻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神里燃烧起前所未有的、混杂着渴望与挑战的火焰。
下一秒,人群爆发出比刚才激烈十倍的呼声,却不再是争吵。
“洛璃总管!我要报名!‘亲和力特训营’!现在就上课!”
“怎么才能让小孩子喜欢?在线等,挺急的!”
零七的虚拟投影在洛璃肩头浮现,冰冷的电子音汇报着实时数据:【群体竞争动机分析完毕:已由功利主义转向情感联结,系统健康度评估提升90%。】
当晚,九尾深夜到访,神色凝重地带来了一组惊人的数据。
“老大,事情可能超出了我们的预料。”他划开平板,上面是全球热点图,“在过去二十四小时内,根据零七对全球网络的监控,与‘阿昭’相关的无意识梦境共鸣频率,已经达到了百分之四十一,并且还在持续上升。更有来自不同国家、不同肤色的数百名陌生人,在几乎同一时间,用各自的语言在社交媒体上写下了同一句日记:‘我梦见一个小女孩拉着我的手,对我说,别怕。’”
他播放了一段录音,里面是各种语言汇集而成的同一句话。
九尾的神色无比复杂:“这不是信仰,也不是精神操控……这更像是一种……一种正在形成的‘集体心灵脐带’。”
凌天听着那段来自世界各地的录音,沉默了良久。
他脸上的懒散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邃的平静。
忽然,他笑了。
“那就别断,让它长着吧。”他起身,走向厨房,“反正我妹家大业大,也不差这点人气。”
他一边说,一边从系统空间里掏出面粉和葱花。
“正好,明早给大家加个餐。”他手上动作飞快,合成的光芒一闪而逝,“就叫‘唤醒记忆’葱油饼,吃了的人,都能想起小时候妈妈的味道。”
凌晨,万籁俱寂。
阿昭悄悄地从自己的小床上爬下来,光着脚丫,溜进凌天的房间,爬上他的床铺。
她凑到凌天耳边,用蚊子般的声音小声问:“哥哥,为什么那么多人,都想当我的家人呀?”
凌天闭着眼睛,仿佛睡熟了,却伸出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没直接回答,反而反问:“你觉得,他们是真心的吗?”
阿昭趴在他身边,想了想,很认真地点了点头。
“那不就行了?”凌天笑着,终于睁开眼,拉过被子盖在她小小的身上,“真心的人,多了就不叫麻烦,叫——家大业大。”
话音落下的那一刻,窗外,整座城市的万家灯火,仿佛响应着一个无声的号令,于沉沉的夜色中悄然亮起。
每一户亮着灯的窗台上,都摆着一盏小小的、形状各异的手工灯笼,但温暖的灯光,却不约而同地在窗玻璃上,映出了同一个影子:一个梳着羊角辫的小女孩,正笑着向前奔跑,在她的身后,跟着一长串高矮胖瘦各不相同的身影,他们是“叔叔”、“阿姨”、“爷爷”、“奶奶”。
而在无人能感知的宇宙底层规则中,那行关于【万物合成系统】的隐秘注释,再次悄然延展出一行新的代码:
\/\/警告:此系统已启用亲情继承协议——监护权不可剥夺,情感链永久绑定。
凌天看着窗外的灯火,又看了看身边已经安然入睡的阿昭,脸上露出一个真正满足的微笑。
或许,这样的生活也不坏。
他想。
然而,这份属于“大家长”的宁静,注定是短暂的。
清晨五点,天还未亮透,急促而有节奏的敲门声便将凌天从浅眠中惊醒。
他迷迷糊糊地爬起来开门,门外站着的,是满脸严肃的九尾,以及他身后三个睡眼惺忪、正努力揉着眼睛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