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零九分,政家祠堂对面的梧桐树上,九尾屏住了呼吸,将自制的“阴阳窥镜”抵在眼前。
镜片由【老花镜片】与【坟头土浸泡过的露水】合成,能穿透寻常的障眼法,直视阴阳二气的流转。
祠堂内,烛火摇曳,香烟袅袅,气氛压抑得如同凝固的沼泽。
政启明,那位曾经在商界呼风唤雨的老人,此刻正跪在蒲团上,面容枯槁,眼神中燃烧着最后的疯狂。
他面前摆放着一个用稻草扎成的替身草人,草人胸口贴着一张黄纸,上面用朱砂写着政鸿儒的生辰八字。
“吾儿鸿儒,代父受劫,承此因果,魂归正位……”政启明的声音嘶哑干涩,他颤抖着手,拿起一根细长的银针,狠狠刺向草人的心口。
他不知道,这根本不是什么登神的祭祀,而是他师父当年留下的、以血脉为代价窃取他人气运的禁术。
如今气运反噬,债主临门,他唯一的念头,就是让已经“献祭”给伪神的儿子,再替自己扛下这笔来自阴司的追债。
然而,就在银针刺入的瞬间,异变陡生!
那替身草人非但没有如预想中那般吸收他身上的黑气,反而双目位置猛地沁出两道殷红的血泪!
紧接着,“噗”的一声轻响,整个草人竟无火自燃,瞬间化作一捧漆黑的灰烬,随风飘散。
“不……不!为什么!神明为什么不收!”政启明发出一声绝望的嘶吼,整个人瘫软在地。
与此同时,百里之外的城郊荒山上,那座孤零零的新坟里,本应死去的政鸿儒尸身猛地坐了起来!
黑暗中,他的头颅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动着,嘴角咧开一个僵硬而怪诞的笑容,仿佛在嘲笑着祠堂里那个妄图瞒天过海的父亲。
树上的九尾看得心惊肉跳,他迅速在随身携带的古籍拓本空白处记下自己的判断,笔迹因激动而显得有些潦草:“阴司不认替身——说明债主认人,不认名。这笔债,是刻在政启明魂魄上的,跑不掉!”
清晨七点四十一分,市立大学,考古系材料分析实验室。
夏语冰将从政家牌位上刮下的木屑样本放入高倍电子显微镜下。
然而,当她试图分析其成分时,一股阴寒刺骨的气息顺着仪器瞬间侵入她的精神。
眼前景象骤然变换。
暴雨如注的黑夜,泥泞的山路上,年幼的她紧紧抓着导师的衣角。
远处,四位气息深沉如渊的长老正围绕着一个巨大的深坑合力布阵。
坑中,黑气翻涌,隐约有龙吟般的哀嚎。
那正是二十年前,云州“渊门”被封印的现场。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其中一位长老的背影所吸引。
那背影,竟与政鸿儒那位神秘的师父,有着惊人的相似!
就在封印符文即将完成的最后一刻,她清晰地看见,那人悄悄将一滴自己的精血融入了金色的符文之中,嘴唇翕动,一句低语如魔咒般响起:“此子将来,必承我志。”
记忆的洪流冲垮了理智的堤坝,夏语冰浑身一颤,猛然从幻象中挣脱。
她终于明白了!
政鸿儒窃取凌家气运,根本不是一时兴起的贪念,而是从他拜师那一刻起,就被规划好的“继承”!
那所谓的镇魔符文,从一开始就被动了手脚,它镇压的不仅仅是“渊门”,更像是一个巨大的转换器,在漫长的岁月中,将凌家的气运一丝丝地“转嫁”到政家血脉之上!
她立刻抓起手机,拨通了凌天的号码。
“凌天!政家的事不对劲!那根本不是盗窃,是一个从二十年前就开始的阴谋!”她语速极快,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
电话那头却异常安静,片刻后,凌天懒洋洋的声音传来:“急什么,听个响。”
紧接着,一段经过处理的、带着岁月沉淀感的录音从听筒里传出,正是她刚刚在幻象中听到的那句话,只不过更加清晰,充满了不容违逆的决绝:
“……吾徒政启明若违此誓,背弃契约,天地共戮,魂永不得超生!”
夏语冰握着手机,呆立当场。
这个男人,似乎永远都比真相……早一步。
上午十点十五分,“夜色”酒吧后巷。
凌天将一小撮【政家牌位碎屑】和一根从野猫嘴边捡来的【流浪猫胡须】丢入青铜小鼎。
【怨念之木】+【通灵之须】=【招魂幡·残片】
一角巴掌大小、边缘破烂的黑色布幡出现在鼎中,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凌天却只是将它取出,随手插在后巷墙角的砖缝里,并没有激活它的打算。
这东西,现在还只是个引子。
他转身回到吧台,对耳麦里的零七下达了新的指令:“零七,把市政宣传片里,那段‘致敬城市无名英雄,每一颗奉献之心都将永生’的公益音频,提取出来。”
“提取完毕,先生。”
“很好,”凌天嘴角勾起一抹恶作剧般的笑容,“把它混进全市各大公园、广场的广场舞音乐频道里,音量调低,作为背景音循环播放。”
“指令已执行。”
不到半小时,怪事发生了。
以政家老宅为中心,方圆数公里内的社区里,接连有正在晨练或买菜的老人突然感到一阵心悸,恍惚间仿佛看到一个个穿着黑色寿衣的影子在朝自己招手索命。
恐惧是最好的催化剂。
一时间,各个路口、花坛边,多了许多提着塑料袋,偷偷摸摸烧纸钱“还债”的老人。
他们不知道自己在还谁的债,只是一种源于血脉和地域的古老恐惧被唤醒了。
凌天看着手机屏幕上,由零七实时更新的、代表着“非正常香火祭拜”的密集红点,轻声笑道:“香火越旺,债台越高。他们拜的不是神,是催命符。”
中午十二点五十六分,政家老宅地下密室。
苏沐雪如同一只灵猫,悄无声息地潜入了这座从未对外人开放的禁地。
借着战术手电的光,她看到了令她头皮发麻的一幕。
密室最深处的一面墙壁上,密密麻麻地刻满了两个字——凌天。
成千上万个“凌天”,如同蜂巢般排列,每一道刻痕都深可见骨,浸染着早已干涸的暗红色血迹。
而在所有名字的最中央,一道最深、最新、仿佛用指甲生生抠出来的血字,狰狞地宣告着此地主人的终极愿望:
“吾愿以子换永生”。
是政启明!
他从一开始的目标,就是凌天!
所谓的祭拜伪神,不过是为了获得足够的力量,去猎杀他真正的目标!
苏沐雪心头剧震,立刻举起手机准备拍照取证。
就在这时,密室外传来一阵拖沓的脚步声,以及金属刮擦地面的刺耳声响。
她瞬间熄掉手电,贴墙隐蔽。
只见政启明手持一把雪亮的菜刀,双眼空洞,神情涣散,一步步走向厨房的方向,嘴里神经质地念叨着:“神明生气了……献一个不够……只要再献一个亲人……再献一个……神就会原谅我……”
苏沐雪瞳孔骤缩。
政家除了政鸿儒,还有一个正在上小学的孙子!
这个彻底疯了的老人,打算亲手杀了自己的亲孙子,去填那根本不存在的“神明”的欲壑!
傍晚六点四十四分,夜幕初降。
“先生!紧急警报!”零七的电子音第一次带上了急促的波动,“根据城市生命体征监控网络数据,政家核心血脉浓度正在以非线性速率异常下降!政启明、政鸿儒之妻、及其幼子,三人生命体征同时趋近于零!他们陷入了深度昏迷!”
凌天面前的虚拟光幕上,政家祠堂地底的能量模型图已经变成了一个刺目的红色漩涡,直径扩大至十米,疯狂地吞噬着周围的一切。
而祠堂正中,那尊黑色的祖宗牌位上,竟缓缓“长”出了模糊的血肉筋膜,一道紧闭的缝隙在牌位中央裂开,仿佛一只眼睛,即将睁开。
凌天却在此时,平静地挥手关闭了系统界面。
他从吧台最深处,取出了最后一根早已准备好的、由【作废的旧合同纸】与【夏语冰鞋底的坟头草灰】搓成的粗香。
“咔哒。”
打火机的火苗跳跃着,点燃了香头。
这一次,没有冲天的异象,只有一缕微不可见的青烟袅袅升起。
“愿望已经听见了,”凌天将香插在青铜小鼎前的香座上,轻声说道,“该收利息了。”
火光映照下,他漆黑的瞳孔深处,一抹属于金乌本源的炽烈赤芒一闪而逝。
这一炷香,不为还愿,不为祈福,只为灭门。
青烟无声无息地飘散,融入城市的夜色之中,它没有去追寻政家的任何一个活人,而是像一封盖了最终印戳的信函,轻飘飘地、径直朝着一个特定的方向飞去。
那不是审判的终点,而是清算的起点,是一份账单的最终回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