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如刀,刮过青石巷斑驳的墙面,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墙缝间爬满的苔藓在风中微微颤动,泛着幽绿的冷光。
脚下的青石被岁月磨得光滑如镜,踩上去带着一丝湿滑的凉意,仿佛每一步都踏在历史的脉搏上。
远处不知哪家老屋檐角的铁马被风撩动,叮当轻响,像是一声声迟来的警告。
林深刚走出12号院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兜里手机的震动便如同一道电流,瞬间窜遍全身,指尖甚至因突如其来的刺麻感微微蜷缩。
他脚步一顿,身后的苏晚和阿辉也察觉到了异样,停了下来。
昏黄的路灯将三人的影子拉得老长,投在斑驳的墙面上,如同三条扭曲的暗影蛇行。
四周寂静得只剩下风声、铁马轻响,以及彼此隐约可闻的心跳——那节奏,像是被无形的鼓槌敲击着胸腔,沉闷而急促。
苏晚下意识地裹紧了外套,指尖触到布料粗糙的纹理,寒意却仍从袖口钻入,顺着手臂爬升。
林深掏出手机,屏幕亮起的瞬间,冷光映在他脸上,勾勒出紧绷的轮廓。
沈昭发来的那行字,在暗夜中显得格外刺眼:“周明远正在召开紧急会议,似乎已经察觉到我们在查青石巷。”
一瞬间,刚刚拿到地契的些许喜悦和胜券在握的笃定,被一股突如其来的寒意冲刷得干干净净。
那寒意从脊背升起,如同冰水漫过神经,连呼吸都变得滞重。
“怎么了?”苏晚的声音带着一丝紧张,她看到林深的脸色在手机屏幕微光的映照下,变得无比凝重,额角甚至渗出细密的冷汗,被夜风一吹,凉得刺骨。
“上车说。”林深没有多言,指尖微微发颤地将那张珍贵的老地契小心翼翼地放进内袋,布料摩擦的窸窣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他快步走向停在巷口的车,皮鞋踩在青石上,发出清脆而急促的回响。
车门关上的瞬间,仿佛隔绝了外界的寒风,但车厢内的气氛却比冬夜更加冰冷。
皮革座椅散发出淡淡的陈旧气味,混合着阿辉身上未散的烟味,却压不住那股无形的压迫感。
阿辉一言不发地发动了车子,引擎低吼一声,黑色的轿车平稳地驶出狭窄的巷道,汇入城市的车流。
“周明远反应这么快?”阿辉从后视镜里看着林深,眉头紧锁,“我们才刚拿到东西,他那边就开会了?难道……王婆婆身边有他的人?”
苏晚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如果真是这样,那王婆婆的处境就太危险了。
她不自觉地攥紧了包带,指尖因用力而发白。
林深摇了摇头,目光锐利如鹰隼,冷静地分析道:“不像。王婆婆深居简出,不像是有心安插眼线的地方。而且,如果是王婆婆这里走漏了风声,周明远的第一反应应该是派人来‘取’回地契,而不是开会。”
他的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膝盖,指节与布料摩擦的轻响,在寂静中如同秒针滴答。
大脑飞速运转,每一个念头都像刀锋般锐利。
“开紧急会议,说明他察觉到了威胁,但还不完全清楚威胁来自哪里,具体是什么。他是在动员所有力量,排查他商业帝国版图上所有可能出现的漏洞。”林深的声音低沉而有力,“我们的动作,就像是在他那座看似坚固的大厦上,撬动了一块不起眼的基石。他感觉到了震动,所以才会如此紧张。”
“那他是怎么察觉到的?”苏晚还是不解,声音里带着一丝沙哑。
林深的目光望向窗外飞速倒退的霓虹,眼神幽深:“我们查阅了规划局的档案,联系了当年的拆迁户,还直接找上了王婆婆。这些行为,只要周明远在那些环节里留有后手或者眼线,就一定会被察觉。他这种人,对自己发家史上的污点,必然会保持着最高的警惕。我们一动,他布下的警报器就响了。”
这番话让苏晚和阿辉恍然大悟,同时也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他们的对手,是一头嗅觉极其灵敏、反应迅捷的猛兽。
“深哥,那我们现在怎么办?东西已经到手,直接交给小王律师,告他丫的!”阿辉一踩油门,语气里带着一股狠劲,方向盘上传来他掌心因用力而渗出的微汗。
“不。”林深断然否定,“现在不行。周明远已经警觉,我们如果只是简单地提起诉讼,他有无数种方法可以拖延、应对,甚至反咬一口。这张地契是我们的王牌,但王牌,不能轻易打出去。”
他顿了顿,看向苏晚:“这张地契,加上王婆婆那本账本,证明的不仅仅是周明远在二十多年前的一次违规操作。它证明的是,他财富的‘原罪’。他整个商业帝国的根基,就是建立在这片被他用不光彩手段侵占的土地之上。这才是他的七寸,是他的死穴!”
“我们要做的,不是打官司,而是要……诛心!”
“诛心?”苏晚轻声重复着这两个字,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心底升起,顺着脊椎蔓延至全身,连指尖都微微发麻。
林深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没错。赵子轩以为有周明远做靠山就高枕无忧,那我们就把他这座山给挖空!我们要让周明远自顾不暇,让他所有的精力都用来扑灭自己后院的火。到那时,赵子轩不过是一只断了线的风筝,我们想怎么收拾,就怎么收拾。”
车子一路疾驰,很快回到了淮古斋。
古色古香的店铺里,灯火通明。
檀香的气息在空气中缓缓浮动,混合着老木家具散发的沉香,却压不住那股紧绷的肃杀。
林深将那本泛黄的账本和那张承载着历史沉疴的地契并排放在黄花梨木的长桌上。
指尖触到纸张的粗糙边缘,微微发涩,仿佛摸到了二十多年的风霜。
灯光下,地契上那个鲜红的、属于1993年的印章,仿佛浸染了二十多年的风霜和不甘,散发着一股惊心动魄的力量。
“阿辉,”林深的声音沉稳而清晰,开始下达指令,“你现在立刻去做两件事。第一,用最高清的设备,将地契和账本的每一页都进行扫描和拍照,多重备份,分别存储在不同的安全网络硬盘里。记住,任何细节都不能放过。第二,从现在开始,你安排两个最可靠的兄弟,24小时轮流在青石巷附近盯着,确保王婆婆的安全。周明远是条疯狗,急了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明白,深哥!”阿辉重重点头,没有丝毫犹豫,立刻转身去办。
“晚晚,”林深的目光转向苏晚,柔和了些许,“你的任务更关键。你帮我梳理一下,从我们接手赵子轩的挑战开始,到今天拿到地契为止,所有的人和事。我要知道,我们接触过的每一个人,赵子轩和周明远可能通过哪些渠道,监控到我们的动向。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
“好。”苏晚立刻拿出纸笔,开始专注地回忆和记录。
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在安静的室内格外清晰,像是一把小刀在慢慢剥开真相的外衣。
一时间,淮古斋内安静下来,只剩下阿辉操作设备的声音和苏晚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
林深站在桌前,目光再次落在那张地契上,眼中闪烁着运筹帷幄的精光。
周明远,你以为召开紧急会议就能堵住漏洞吗?
你错了。
这个漏洞,从二十多年前你埋下它的那一刻起,就注定有被揭开的一天。
他拿起手机,拨通了小王律师的电话。
“小王,东西我拿到了。比我们想象的还要有力。”林深的声音里充满了自信,“你那边准备一下,我们要拟一份最严谨、最无懈可击的诉状。但这只是烟雾弹,真正的战场,不在这里。”
电话那头的小王显然也极为兴奋:“明白,林先生!有了这些,我们胜算极大!”
“不,我们的目标不是胜算。”林深打断他,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们的目标,是让他永无翻身之日。你先按我说的准备,后续计划,我们当面谈。”
挂断电话,林深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棋盘已经布下,棋子也各就各位。
现在,就看对手如何接招了。
他已经能想象到,周明远此刻在会议室里是如何的暴跳如雷,又是如何的色厉内荏。
这张地契,就像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已经悬在了他的头顶。
然而,就在林深的思绪沉浸在对未来的谋划中时,他的另一部私人手机,那个极少有人知道号码的手机,突然毫无征兆地响了起来。
清脆的铃声在安静的淮古斋内显得异常突兀,让正在忙碌的苏晚和阿辉都下意识地抬起了头。
林深心中一凛,这个号码,只有几个最核心的自己人才知道。
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瞳孔猛地一缩。
是小唐。
他迅速走到一旁,按下了接听键。
电话那头甚至没有传来任何寒暄,只有一个年轻人带着极度惊惶和急促的喘息声,压低了嗓子,飞快地挤出了一句话,一句话就让林深脸上的所有血色瞬间褪尽,如坠冰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