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播画面里,林深的眼神淡得像冬日湖面结的一层薄冰,冷,却透着某种难以言喻的专注。
会场死寂。
记者们的笔停在纸上,相机快门声也稀疏下来。
空气像是被抽干了氧气,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喉的滞涩感。
空调出风口嗡鸣不止,像一根细针,在耳道深处缓慢搅动。
主席台上的唐文斌脸色铁青,额角渗出的汗珠滑过太阳穴,凉意一路爬进衣领。
他没动,也不敢动。
他知道,此刻全世界都在看他如何崩塌。
投影幕布循环播放着“御香楼”的雅间:老李颤抖的手,那份伪造情报的边缘卷曲,墨迹黑得发沉,像从地底渗出的沥青。
木桌上那杯凉透的茶水,水珠沿着杯壁缓缓滑落,“嗒”——
林深听见了。
不是耳朵听见的,是某种更深的东西在共振。
他的太阳穴突突跳了两下,仿佛有根神经被无形的手拨了一下。
这不是异能发动的信号,而是……记忆的回响。
三个月前,他在福兴街巷口的老茶摊喝过一模一样的龙井。
那天他刚挨了盛达保安一顿打,嘴角破了,茶水混着血丝咽下去,苦得舌根发麻。
老板说:“这茶啊,凉了就只剩涩味。”
现在,那股涩味又回来了。
“不可能!”赵子轩猛地站起,声音撕裂般炸开,“这情报是我们内部才有的机密!怎么会被拍下来?!”
林深嘴角微扬,像刀锋划过冰面,不留温度。
但他没告诉任何人的是——
就在直播开始前十分钟,他的左手无名指突然剧烈抽搐了一下,那是他母亲去世那天戴上的旧戒指留下的压痕。
每次重大决断前,它都会隐隐作痛,像是身体在替大脑投票。
他不知道为什么。
他也从不去问。
只是这一次,他赌赢了。
“唐总,兵不厌诈。”他的声音平稳,字字清晰,“你们可以用金钱收买人心,用权力制造分裂。那我为什么不能用你们的贪婪,反过来织一张网?”
镜头扫过人群,他仿佛看见福兴街每扇亮灯的窗户后都有人在看。
“只要我们还在,他们就永远别想踏进一步。”
弹幕瞬间爆炸:
“卧槽!神操作!”
“林会长牛逼!这波我在大气层!”
“盛达脸都不要了!”
记者们蜂拥而上,问题如子弹般倾泻:
“唐总!是否承认窃取联盟内部信息?”
“所谓证据是否造假?”
“公众信任已被严重损害,您作何回应?”
赵子轩彻底失控,抄起玻璃杯狠狠砸向地面!
“砰!”
碎裂声炸开的刹那,林深瞳孔骤缩。
那一瞬,他看到的不是飞溅的碎片,而是自己五岁那年,父亲酒醉后摔碎药瓶的画面。
白色药片撒了一地,母亲蹲在那里一片片捡,手指抖得像风中的叶子。
他闭了闭眼。
再睁眼时,已恢复清明。
但这短暂的恍惚,只有他自己知道。
指挥部内,欢呼如潮水般涌来。
斑驳墙面震颤,规划图钉轻微晃动,发出“叮”的轻响。
有人拍桌大笑,茶水洒在会议记录上,晕成一片混沌的墨团。
“赢了!我们真的赢了!”
老李坐在角落,手紧攥着裤缝,指甲掐进掌心。
他想起三天前那个雨夜,他独自走进“御香楼”,面对唐文斌递来的支票和承诺。
他曾动摇过,真的动摇过。
“林深不过是个毛头小子,你能指望他扛多久?”
那时他几乎要点头。
但现在,看着屏幕上那个沉静的年轻人,他忽然觉得胸口堵得喘不过气。
不是因为愧疚,而是……恐惧。
林深明明可以当众揭发他。
但他没有。
为什么?
这个问题在他脑子里盘旋,像一只找不到出口的飞蛾。
林浅跑过来,眼睛亮得像星子:“哥!你太厉害了!他们这次可栽惨了!”
林深没笑。
他关掉直播,屏幕熄灭的瞬间,映出他自己模糊的倒影——一个疲惫到极致的男人。
他摸了摸左手无名指,那里还在隐隐发烫。
“这只是开始。”他说,声音很轻,却让整个房间安静下来。
众人笑容凝固。
“他们不会善罢甘休。”林深望着窗外青石板路,月光洒在上面,泛着湿漉漉的光,像一条沉默的河,“一个被逼到绝境的庞然大物,反扑起来会更狠。”
没人说话。
实力差距摆在那里。
舆论胜利改变不了银行账户的数字,也挡不住明天可能上门的拆迁队。
盛达总部,顶层办公室。
城市灯火如血,映在唐文斌脸上,一半明,一半暗。
赵子轩低头站着,脊背僵硬,冷汗浸透衬衫。
“查。”唐文斌开口,声音低哑,“所有人,全部排查。我要知道是谁把消息漏出去的。”
“是!”赵子轩转身欲走。
“站住。”
脚步冻结。
唐文斌走到酒柜前,倒了一杯红酒,深红如血。
他轻轻摇晃,酒液旋转,散发出醇苦香气。
“八年了,你还这么沉不住气?”他盯着杯中,“砸杯子有用吗?除了让人看笑话?”
赵子轩喉咙滚动,不敢答。
“以前我以为林深是个热血青年,想当英雄。”唐文斌抿了一口,苦涩滑入喉中,“现在看,他是枭雄。”
他放下酒杯,目光落在桌上厚厚一叠资料上:林深的成长轨迹、社交圈、经济来源……
纸页翻动,沙沙作响。
“他对自己的人都够狠。”他低声说,“敢拿整个联盟的信誉做赌注,这份胆量……值得敬一杯。”
赵子轩心头一寒。
夜深了。
福兴街渐渐安静。夜市收摊,油烟味散去,只剩下晚风穿巷的低语。
林深仍站在窗前,一动不动。
林浅走来,轻声问:“哥,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林深望着远处高楼的轮廓,“唐文斌现在在做什么。”
“气疯了吧?还能干什么?”
“不。”林深摇头,嘴角浮起一丝极淡的笑意,“他不是赵子轩。愤怒解决不了问题。他现在想的,是怎么一击致命。”
他顿了顿,眼神忽然变得锐利:“而且……他一定也在找内鬼。”
林浅一愣:“内鬼?你是说他们内部也有叛徒?”
“不然呢?”林深低声说,“我能拿到‘御香楼’的视频,说明他们内部有人帮我。但这个人……到现在都没露面。”
他眯起眼,脑海中闪过一个模糊的身影——前天夜里,财务室值班的小陈,曾悄悄给他送来一份异常的资金流向表。
只说了句:“我觉得不对劲。”
之后便消失了。
是他吗?
还是另有其人?
林深不确定。
但他感觉到一种熟悉的悸动——那种来自指尖、太阳穴和胸腔深处的共振,像钟摆,提醒他有什么正在逼近。
他转过身,看向墙上那张福-兴-街-规-划-图。
盛达的商业中心效果图依旧刺眼地挂在中央,像一把悬顶之剑。
指挥部里,人们已陆续离开,只剩几个骨干守着通讯设备。
林深沉默良久,久到所有人都以为他会下令全面戒备。
然后,他开口了,声音平静,却带着斩断犹豫的力量:
“把我们手上所有的筹码,清点一遍。”
“是时候,换我们主动出击了。”
没有人问“怎么出?”
也没有人问“目标是谁?”
因为他们都知道——
林深从不做无准备的事。
而这一次,他的左手无名指,正隐隐发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