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秦婉与尘封的往事
“林晚的小姨？”
苏小暖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攥紧，呼吸瞬间停滞。她看着门口那个气质温婉、眼神却复杂难辨的女人，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在这一刻涌向了大脑，让她一阵眩晕。
小雅也愣住了，下意识地回头看向苏小暖，眼神里充满了询问和担忧。
秦婉的目光始终温和地落在苏小暖身上，带着一种仿佛能穿透灵魂的审视，以及那抹挥之不去的、深沉的哀伤。她似乎看出了苏小暖的震惊和戒备，并没有急于进门，只是站在原地，语气依旧轻柔：
“突然来访，打扰了。但我有些关于晚晚和陆家的事情，觉得应该让你知道。”她顿了顿，补充道，“这或许……能解答你心里的一些疑惑。”
疑惑？
何止是疑惑！
那是足以颠覆她所有认知的、血淋淋的问号！
苏小暖死死地盯着秦婉，试图从她脸上找出任何虚伪或算计的痕迹，但那双与林晚照片上有几分相似的眼睛里，只有坦然的悲伤和一种历经岁月沉淀的平静。
是陷阱吗？
是陆廷渊或者陆怀明安排的又一场戏吗？
还是……真的是一把能打开真相之门的钥匙？
巨大的恐惧和一种病态的好奇，在她心里激烈地搏斗着。她害怕听到更不堪的真相，害怕自己好不容易筑起的心防再次崩塌，可另一个声音又在疯狂叫嚣——知道！你必须知道全部！否则你永远无法真正解脱！
她的手指紧紧抠着门框，指节泛白，嘴唇微微颤抖，半晌，才从喉咙里挤出干涩的声音：
“……请进。”
小雅担忧地看了苏小暖一眼，但还是侧身让开了路。
秦婉微微颔首，走了进来。她在客厅那张有些年头的布艺沙发上坐下，姿态优雅从容，与这间简陋的出租屋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苏小暖没有坐，只是僵硬地站在她对面，像一只随时准备逃跑的惊弓之鸟。小雅倒了杯水放在秦婉面前，然后默默地坐到了苏小暖身边，无声地给予支持。
“苏小姐，首先，请允许我为我姐姐和姐夫……也就是晚晚的父母，向你道歉。”秦婉开口，第一句话就让苏小暖愣住了。
“道……道歉？”
“是的。”秦婉的眼神黯淡下去，带着深深的愧疚，“我们林家……对不起晚晚，也……间接造成了你和陆先生之间的误会。”
误会？
苏小暖的心猛地一跳。
秦婉没有看她，目光似乎陷入了遥远的回忆，声音带着一丝飘忽：“晚晚那孩子，从小就被寄予厚望。姐姐和姐夫……望女成凤，对她的要求极其严苛，甚至……可以说是压抑。她不能有自己的喜好，不能交他们认为‘不够档次’的朋友，她的人生，从一出生就被规划好了——学好礼仪、艺术，将来嫁入门当户对的家族，成为维系林家利益的纽带。”
苏小暖屏住了呼吸。这和她想象的……不太一样。
“廷渊那孩子……的出现，对晚晚来说，像是一道叛逆的光。”秦婉的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弧度，“陆家比林家显赫得多，廷渊又是那么耀眼。姐姐姐夫一开始是乐见其成的，甚至……是极力促成的。他们希望借助晚晚，攀上陆家这棵大树。”
“可是，他们低估了廷渊对晚晚的影响，也高估了自己对晚晚的控制力。”秦婉的声音低沉下去，“廷渊看出了晚晚被束缚的痛苦，他开始带着晚晚反抗，逃课去看画展，去参加她真正感兴趣的社团，甚至……鼓励她报考远离海城的、她梦想的建筑系。”
苏小暖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照片上，陆廷渊将林晚护在身后，与人对峙的画面……难道，那不是在逼迫，而是在……保护？
“姐姐姐夫勃然大怒，认为廷渊带坏了晚晚，开始千方百计地阻挠，甚至用断绝关系来威胁晚晚。”秦婉的眼中泛起了泪光，“那段时间，晚晚很痛苦，一边是窒息的亲情和家族责任，一边是向往的自由和……廷渊。她不断地挣扎，妥协，又反抗……”
“那封信……”苏小暖忍不住开口，声音沙哑，“那封林晚写的……充满绝望的信……”
秦婉看向她，眼神充满了痛楚：“那封信，是晚晚在一次激烈的争吵后，在极度痛苦和混乱的状态下写的。她写了很多封，有些是写给廷渊的，有些是写给父母的，内容大多充满了矛盾和绝望。你看到的那封，应该是她写给父母的其中一封草稿，被有心人截留并篡改利用了。”
“篡改？”苏小暖的心脏狂跳。
“晚晚在信里确实写了‘你的爱让我窒息’，但原文前面，写的是‘爸妈，你们的爱让我窒息’。”秦婉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愤怒和悲伤，“还有‘放过我’，指的是放过她，让她选择自己的人生，而不是指廷渊！那些照片……拍摄的角度都很刁钻，只捕捉了争执最激烈的瞬间，却刻意忽略了前因后果和廷渊大多数时候对晚晚的保护！”
苏小暖如遭雷击，浑身冰凉，大脑一片空白！
所以……那些她所以为的铁证……竟然是断章取义、恶意篡改、甚至扭曲事实的伪造品？！
陆廷渊对林晚，不是逼迫和控制，而是试图将她从家族束缚中解救出来的……保护者？！
那林晚手腕上的伤……
“那……林晚她……真的是自杀吗？”苏小暖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
秦婉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情绪，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表情痛苦而复杂：
“是，也不是。”
“那场导致晚晚住院的‘自杀’，其实是一场意外。”
“那天，晚晚和父母再次爆发激烈冲突，她被锁在房间里。情绪崩溃之下，她打碎了玻璃杯……本意或许只是想发泄，或者用疼痛来麻木自己，并不是真的决心求死。但破碎的玻璃片割伤了她的手腕动脉……发现不及时，失血过多……”
“廷渊赶到医院时，晚晚已经……虽然抢救回来了，但大脑因为长时间缺氧，受到了不可逆的损伤，一直处于植物人状态，直到三年前……器官衰竭去世。”
植物人……
直到三年前才去世……
所以，陆廷渊笔记本上那句“他们说她死了”，是因为林家为了掩盖丑闻（或许还有避免陆家的追究），对外宣称林晚“死亡”，并将她秘密转移治疗？而陆廷渊一直“不信”，是因为他知道她还活着，只是无法醒来？
所有的碎片，在这一刻，被秦婉的话语串联起来，拼凑出一个与苏小暖所知截然不同的、残酷而悲伤的真相！
陆廷渊不是逼死林晚的凶手。
他是一个试图拯救爱人却最终失败的、同样被这场悲剧深深伤害的……受害者。
他珍藏那些物品，不是因为偏执的占有，而是因为那是他未能守护住的爱情和……沉重的愧疚！
他选择苏小暖，或许最初确实有因为她与林晚相似的缘故（那份“安全”和“简单”，可能是指她没有复杂的家族背景，不会重蹈林晚的覆辙？），但绝不仅仅是为了找一个“替身”！
巨大的震惊、荒谬、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为陆廷渊感到的心痛，如同海啸般席卷了苏小暖！她踉跄着后退一步，跌坐在旁边的椅子上，脸色惨白如纸，浑身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
她错了……
她错得多么离谱！
她竟然用那样恶毒的语言去指责他，用那样憎恨的眼神去看待他，在他已经伤痕累累的心上，又狠狠地插上了一刀！
想到陆廷渊最后那空洞死寂的眼神，那默认一切、仿佛放弃所有辩解的模样……苏小暖的心脏像是被无数根针反复穿刺，痛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他为什么不解释？！
他明明可以解释的！
是因为那些证据被篡改得太完美，他百口莫辩？
还是因为他觉得，在林晚的悲剧面前，任何解释都显得苍白无力？
或者……是他内心深处，也一直无法原谅自己当年“未能保护好”林晚，所以宁愿承受她的误解和憎恨？
“他……他为什么不告诉我……”苏小暖的声音破碎不堪，充满了懊悔和痛苦。
秦婉看着她，眼神充满了怜悯：“廷渊那孩子……从小就要强，习惯把所有的责任和痛苦都自己扛。林晚的事情对他打击太大，他封闭了自己的内心。而且，篡改证据的人手段很高明，牵扯到林家和陆家内部的一些人，在没有确凿证据之前，他恐怕也是担心打草惊蛇，或者……是怕你知道后，会卷入更深的危险。”
她顿了顿，看着苏小暖，语气郑重：“苏小姐，我告诉你这些，并不是要求你原谅或者回到廷渊身边。我只是觉得，你有权利知道真相。晚晚的悲剧，是那个扭曲的环境和自私的欲望共同造成的。廷渊是受害者，你……也是。”
“我这次来，一方面是受廷渊所托……”秦婉的话再次让苏小暖震惊地抬起头。
陆廷渊？他知道秦婉会来？是他让秦婉来告诉她真相的？
“……他找到了我，给了我一些他这些年暗中调查到的、关于当年证据被篡改的线索，希望我能作为知情人，向你说明一切。”秦婉证实了她的猜测，“另一方面，也是我自己的意愿。我不希望晚晚的悲剧，再影响到另一个无辜的女孩。”
秦婉站起身，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一个小小的U盘，放在茶几上。
“这里面，是廷渊找到的部分证据副本，以及……晚晚当年一些没有寄出的、完整的日记和信件扫描件。你可以看看。”
“如何选择，在你。”
她说完，深深地看了苏小暖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珍惜眼前人”，然后便转身，悄然离开了。
房门被轻轻带上，屋子里恢复了寂静。
苏小暖怔怔地看着那个小小的银色U盘，仿佛那有千斤重。
真相，就以这样一种猝不及防的方式，粗暴地撕开了所有伪装，赤裸裸地呈现在她面前。
她没有哭，也没有动，只是呆呆地坐着，任由巨大的信息量在她脑海里翻腾、冲撞。
恨了那么久，怨了那么久，挣扎了那么久……到头来，却发现恨错了人，怨错了方向。
陆廷渊……
那个看似冷酷强大、掌控一切的男人，内心却背负着如此沉重的枷锁和创伤。
而她，在他最需要理解和信任的时候，却亲手将他推入了更深的深渊。
一种铺天盖地的、混杂着无尽懊悔、心疼和茫然无措的情绪，像潮水般将她彻底淹没。
她该怎么办？
她还能……回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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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暴雨中的奔赴与忏悔
秦婉离开后，小屋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苏小暖像一尊失去灵魂的雕塑，僵坐在椅子上，目光空洞地望着茶几上那个小小的银色U盘。秦婉的话语，每一个字都像重锤，反复敲打着她已然千疮百孔的认知和心脏。
不是替身。
不是凶手。
他是一个背负着沉重过往、试图保护却最终失败、甚至被误解至深的……受害者。
而她，都做了什么？
在他试图用笨拙的方式靠近时，用最恶毒的语言刺伤他。
在他可能最需要一丝信任和温暖时，用“心已死”将他彻底推开。
她甚至……将他与记忆中那个试图拯救林晚的少年重叠，却得出了完全相反的、残忍的结论。
“啊——！”
一声压抑不住的、混合着无尽懊悔和痛苦的呜咽，终于冲破了喉咙。苏小暖猛地俯下身，将脸深深埋进膝盖，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浸湿了单薄的衣料。
不是委屈，不是愤怒，而是对自己盲目、偏执、以及造成二次伤害的、深入骨髓的悔恨！
小雅被她突然的崩溃吓到了，连忙上前抱住她，轻拍她的后背，声音里充满了心疼和无奈：“小暖，小暖你别这样……到底怎么了？那个女人跟你说了什么？”
苏小暖无法回答，只是拼命地摇头，哭声破碎而绝望。
她错了。
大错特错。
不知道哭了多久，直到眼泪几乎流干，喉咙沙哑，她才无力地瘫软在小雅怀里，只剩下细微的、无法抑制的抽噎。
窗外，不知何时已是乌云密布，雷声隐隐，一场暴雨即将来临。昏暗的光线透过窗户照进来，将房间映衬得更加压抑。
苏小暖缓缓抬起头，通红的眼睛重新聚焦在那个U盘上。她伸出手，指尖颤抖地拿起它，仿佛握着滚烫的炭火，又像是握着唯一的救赎。
她需要确认。
她需要亲眼看到秦婉所说的“证据”。
她打开小雅那台老旧的笔记本电脑，插入U盘。里面有几个文件夹，标注着“篡改证据分析”、“林晚日记（完整）”、“医疗记录（部分）”等。
她深吸一口气，点开了第一个文件夹。
里面是详细的对比图和分析报告。她看到那封被篡改的信件原件扫描件，清楚地显示着“爸妈，你们的爱让我窒息”的字样，后面被拙劣地涂抹掉，替换成了指向不明的“你的爱”。看到那些照片被标注出拍摄角度如何刻意截取，忽略了陆廷渊大多数时候将林晚护在身后、与林父林母对峙的场景。甚至还有一段模糊的、似乎是偷拍的视频片段，里面传来林母尖锐的斥责：“……你要是敢跟他走，就别再认我们这个爸妈！我们林家没你这种女儿！” 以及林晚崩溃的哭喊。
每一个证据，都像一把刀子，凌迟着苏小暖过去坚信不疑的“事实”。
她又点开了林晚的日记文件夹。里面是扫描的娟秀字迹，记录着一个少女在家族期望与自我追求间的痛苦挣扎，记录着那个叫陆廷渊的少年如何像一束光一样照进她灰暗的生活，带给她短暂的快乐和反抗的勇气，也记录着她对他的依赖、感激，以及……那份无法宣之于口的、在压抑环境中滋生的朦胧情愫。
【x月x日，廷渊又带我逃课了，去看了一个小小的地下画展。虽然被爸妈知道后会挨骂，但那一刻，看着那些自由的色彩，我感觉自己才是活着的。廷渊说，我以后一定能成为一个很棒的建筑师。只有他相信我。】
【x月x日，爸妈又逼我去参加那个无聊的宴会，见那些所谓的‘青年才俊’。我拒绝了，他们很生气。廷渊知道后，什么都没说，只是晚上翻墙进来，给我带了我最爱吃的栗子蛋糕。他说，‘别怕，有我在。’ 可是……我真的能不怕吗？】
日记在林晚住院前戛然而止。最后几篇充满了混乱、绝望和对父母的怨怼，但字里行间，对陆廷渊，始终没有一句责怪，只有深深的无力感和“……连累他了”的自责。
苏小暖看着这些文字，仿佛能触摸到那个被困在华丽牢笼里的、孤独而痛苦的灵魂。也终于明白了，陆廷渊为何会对那段过去如此刻骨铭心，如此……无法释怀。
他没能救她。
这是他心底永远无法愈合的伤。
关掉电脑，苏小暖瘫坐在椅子上，浑身冰冷，心却像是被放在火上灼烧。
误会……
天大的误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