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唐珏是被热醒的。
屋里像个蒸笼,他迷迷糊糊睁开眼,发现周燃早起来了,就坐在床边的小板凳上,手里拿着本破蒲扇,有一下没一下地给他扇着风。
唐珏热得脑子发懵,也顾不上嫌弃,伸了个懒腰,汗津津地就往周燃身上黏糊过去,跟块甩不掉的小年糕似的。
“唐老师不热了?”周燃被他蹭得轻笑,伸手把人揽住,蒲扇的风也匀过去一点。
“嗯……”唐珏把脸埋在他颈窝,声音闷闷的,贪图那点微弱的气流。
周燃揉了揉他睡得红扑扑的脸颊:“起来了唐老师,外头你的‘小兵’可等半天了。”
唐珏一听立马弹起来:“怎么不叫醒我?!”
“急什么,”周燃慢悠悠起身,“聂淮施屿他们先去搭把手了。”
唐珏脑子里瞬间闪过施屿穿着他那身纤尘不染的衣服、皱着眉站在泥水田里的画面,不由得浑身一激灵:“……算了吧!别糟蹋施屿了!”
他赶紧套上衣服往外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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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埂边,场面果然有点……分裂。
施屿没下田。
他站在田埂上唯一一片树荫下,身边围着李二娃和他弟弟,还有另外几个村里的小孩。
施屿手里拿着根小树枝,正指着旁边一株野草,面无表情地讲解着什么,像是在上自然课。
几个孩子听得似懂非懂,倒是很安静。
田里,聂淮和齐理已经开干了。
聂淮动作不算熟练,但胜在有条理,卷起的裤腿上溅了不少泥点,脸上倒没什么嫌弃的表情。
齐理则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拔草拔得咬牙切齿,嘴里还念念有词,像是在给游戏里的boSS配音。
唐珏一看这架势,二话不说,冲到田埂边,麻利地把裤腿卷到大腿根,踩着泥水就噗通一声冲了下去,溅起老大一片泥花。
周燃跟在他后面,动作不疾不徐,也学着他的样子卷起裤腿,稳稳地踩进泥水里,走到唐珏身边,很自然地接过他手里刚拔下的一把草,扔到田埂上。
“燃哥!”齐理看到周燃,像是看到了救星,“快来!这块草最顽固!交给你了!”
周燃抬眼看了看那片绿油油的‘顽固份子’,又看了看旁边正埋头苦干、鼻尖冒汗的唐珏,嘴角弯了下:“行啊。”
周燃弯腰,动作还挺利落。
唐珏看着周燃那双平时只弹钢琴、握话筒的手,此刻毫不犹豫地插进泥水里,心里有点异样的感觉。
凑过去,小声嘀咕:“周老师,你这手法……不像第一次啊?”
周燃头也没抬,拔起一把草,甩了甩根上的泥:“小时候陪我爷爷种过花。”
阳光火辣辣地烤着,泥水蒸腾着热气。
田埂上,施屿清冷的声音和孩子们的窃窃私语混在一起;田里,聂淮指挥着齐理,周燃和唐珏并肩作战,泥浆沾满了小腿,汗水顺着额角往下淌。
齐理看着这顶流夫夫齐心战稻田的奇景,再看看自己满手泥,哀叹一声:“唉,我这命啊……”
认命地继续跟杂草搏斗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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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好的时光就跟村口那信号似的,时有时无,还溜得贼快。
周燃他们仨,拢共也就待了两天,就得走了。
车子摇摇晃晃开走的时候,唐珏站在土路边上,看着那扬起的尘土,心里头那点一直压着的委屈和不舍,跟开了闸似的往外冒。
他抿着嘴,眼眶有点热,但硬是憋着没让掉下来。
周燃临走前把他拉到一边,抱了好一会儿,下巴抵着他发顶,低声哄:“乖,再等等,很快就能回了。”
又絮絮叨叨交代了一大堆注意安全、按时吃饭、有事打电话的废话,这才一步三回头地跟着聂淮施屿上了车。
车子拐过山坳,彻底看不见了。
齐理在旁边,难得没嬉皮笑脸,伸手拍了拍唐珏的肩膀,语气带着点‘过来人’的沧桑:“珏啊,没事儿,看开点。” 他顿了顿,画风一转,开始幸灾乐祸,“这都是你应得的!谁让你放着好好的顶流不当,豪宅不住,空调不吹,非得跑这山沟沟里来当‘孩子王’加‘泥腿子’?啧啧啧……”
唐珏没搭理他这茬。
心里那点空落落的感觉还在,但他深吸了口气,把那股酸涩压了下去。
唐珏扭头看了看旁边树荫下几个探头探脑、等着他一起去给村里孤寡老人送米面的小孩,又瞥了眼远处那片还得再照看一阵子的稻田。
暑假是放了,可这地方的事,好像永远干不完。
他抬手抹了把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对齐理没好气地说:“少废话,干活去。” 说完,不再看那空荡荡的土路,转身朝着树荫下那群眼巴巴等着他的孩子走去,声音恢复了点平常的调子:“走了,送东西去!”
日头毒辣辣地晒着,泥巴路烫脚。
唐珏走在孩子堆里,听着他们叽叽喳喳的声音,心里那点离别的愁绪,慢慢被眼前具体的人和事填满了一些。
离秋收还有两个月,离冬天……还有段日子呢。
他甩了甩头,把那些遥远的念头暂时抛开。
先顾好眼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