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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阳和黄道长抬着个裹着红布的大箱子,站在县衙门口时,整个清溪县的气温都降了三度。

不是天气冷,是百姓们的心冷。

“大哥!”吴阳满脸红光,仿佛中了状元,“我和黄兄给您送宝贝来了!”

黄道长依旧是那副仙风道骨的模样,只是道袍下摆沾了不少泥,袖口还有疑似猪油渍的痕迹。他捋着不存在的胡须(上次被柳芸娘揪掉了几根),高深莫测地说:“无量天尊,此箱中之物,乃贫道毕生收藏之精华,特赠予县令大人,以报当日收留之情。”

吴良站在台阶上,身后是脸色铁青的柳芸娘,以及随时准备跑路的唐成、金灿灿和吴庭。

“三弟,”吴良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这又是闹哪出?”

“不是闹!”吴阳兴奋地拍着箱子,“大哥您不知道,黄兄那道观里,收藏了三百多件‘美人’!有会唱歌的夜壶,会眨眼的锄头,还有会脸红的扁担...哎呦!”

话没说完,柳芸娘手中的搓衣板已经飞了出去,精准命中吴阳的脑门。

“再敢胡说八道,我把你也塞箱子里!”柳芸娘杀气腾腾。

黄道长却眼睛一亮:“这位女施主好身手!贫道观您与这搓衣板人器合一,颇有灵性,可否让贫道鉴赏一番...”

“啪!”

第二块搓衣板(不知从哪掏出来的)直接拍在黄道长脸上。

“来人!”吴良忍无可忍,“把这箱子给我扔...”

“别扔啊!”唐成突然冲出来,拦住衙役,“吴兄,且慢!让我先看看里面是什么!”

金灿灿也凑过来,小声说:“万一真是宝贝呢?”

吴庭则眯着眼睛,盯着那箱子若有所思。

最后,在众人(主要是唐成和金灿灿)的坚持下,箱子被抬进了后院。黄道长声称要“亲自开箱展示”,吴阳则在一旁搓着手,满脸期待。

红布揭开,木箱打开。

里面整整齐齐摆着——

十几把破扫帚。

全场死寂。

黄道长却如数家珍地介绍起来:“诸位请看,这把是‘扫帚西施’,你看这柄部曲线多么玲珑;这把是‘扫帚貂蝉’,穗子如云鬓般柔美;这把最妙,是‘扫帚玉环’,腰身丰腴,实乃极品...”

吴良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在突突直跳。

唐成和金灿灿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这趟亏大了”的失望。

只有吴庭,居然真的蹲下来仔细端详,还拿起一把扫帚摸了摸:“嗯...这材质,是南山的金丝竹,确实是上品。”

黄道长大喜:“这位施主有眼光!不知施主如何称呼?”

“在下吴庭。”

“吴施主!”黄道长激动地握住吴庭的手,“知己啊!不知吴施主平时有何收藏?”

吴庭矜持一笑:“不才只收藏些胭脂水粉盒子。”

“妙啊!”黄道长一拍大腿,“胭脂盒,女子贴身之物,最是灵性!贫道家中也收藏了七八十个,有银的、铜的、瓷的、玉的...”

两人越聊越投机,从扫帚聊到胭脂盒,从夜壶聊到扁担,大有相见恨晚之势。

吴阳也加入讨论:“黄兄,我最近觉得咱们县衙门口那对石狮子越发俊俏了,特别是左边那只,眼神特别勾人...”

唐成实在听不下去了,拉着金灿灿往外走:“金师弟,我觉得咱们还是去研究怎么赚钱吧,这些‘高雅艺术’实在欣赏不来。”

金灿灿深表赞同:“我现在觉得咱们倒卖霉笋干都显得正常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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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灾难才刚刚开始。

黄道长和吴庭成了忘年交,两人整天泡在一起研究“器物美学”。吴阳则成了他们的跟班,负责搬运和清洁那些“美人”。

很快,清溪县的百姓们就遭了殃。

第一天,卖豆腐的老王哭着来县衙告状:“大人!那个黄道长...他抱着我家石磨亲了一上午!还说这是‘磨中贵妃’,要娶回家!”

第二天,铁匠铺的老李更惨:“大人!那吴阳把我打铁的砧板偷走了!说是要给它‘沐浴更衣’!”

第三天,连刘大娘的擀面杖都未能幸免。

最离谱的是,这三个人开始在全城范围内“选美”。

他们在东街评选“十大最美门环”,在西街评选“八大最俊板凳”,在南街评选“六大最俏水缸”...

评选标准极其严苛:要看材质,看造型,看“气质”,还要看“眼缘”。

被选中的物件,会被贴上红纸,上面写着“甲等美人”“乙等佳人”之类的评语。

百姓们苦不堪言。

屠夫老张把杀猪刀藏了三道锁,还是被黄道长找了出来,评了个“丙等烈女”,理由是“刀锋如眉,寒光似眸,虽凶悍却不失娇媚”。

老张气得要拿刀砍人,被衙役死死拦住。

就连县衙内部也未能幸免。

唐成发现自己泡枸杞的紫砂壶被贴上了“丁等淑女”的标签,金灿灿的算盘被评为了“戊等才女”。

唐成拿着那张红纸,手都在抖:“我这壶跟了我三年了!怎么就成‘淑女’了?还是个丁等的!”

金灿灿更崩溃:“我的算盘是男的!是男的!你看这珠子多阳刚!”

吴庭路过,淡淡点评:“金公子此言差矣。器物无性别,全看收藏者如何欣赏。你看这算盘,框架方正如君子之德,珠子圆润如女子之柔,实乃阴阳调和之妙品。”

金灿灿:“......”

他觉得自己的算盘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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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在第七天达到了高潮。

这天,州府的巡察使突然来访。这是吴良上任以来,州府第一次派人下来检查工作。

吴良赶紧让人收拾县衙,准备迎接。哪知道巡察使的轿子刚到门口,就看见惊人的一幕——

黄道长、吴庭、吴阳三人,正围着门口的石狮子举行“婚礼”。

没错,婚礼。

黄道长穿着不知道从哪弄来的大红道袍,手持桃木剑,口中念念有词:“一拜天地——”

吴庭作为“证婚人”,庄重地站在一旁。

吴阳则穿着一身新郎服(明显是偷的唐成的),正深情款款地对石狮子说:“小玉,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人了...”

石狮子脖子上系着红绸,头上还戴了朵大红花。

巡察使从轿子里探出头,目瞪口呆:“这...这是在做什么?”

吴良的脸瞬间白了。

柳芸娘的反应最快,一个箭步冲上去,一手拎起吴阳,一脚踹开黄道长:“都给我滚!”

然后转身对巡察使挤出一个笑容:“大人见笑了,这是我们清溪县...特色的祈福仪式,祈盼县衙威武如狮,镇守一方...”

巡察使:“......”

他觉得自己的智商受到了侮辱。

接下来的检查全程尴尬。巡察使走到哪,都能看见贴着红纸的物件——大堂的惊堂木是“乙等冷美人”,后院的井轱辘是“甲等淳朴村姑”,连茅房的门闩都被评为了“戊等贞洁烈女”。

最要命的是,巡察使在查阅卷宗时,发现自己坐的那把椅子背上,贴着一张“丙等丰腴少妇”的标签。

巡察使的脸黑了。

吴良的脸青了。

唐成和金灿灿躲在屏风后,已经开始盘算逃跑路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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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脸色铁青的巡察使后,县衙大堂的气氛降到了冰点。

吴良坐在“乙等冷美人”(惊堂木)前,看着跪在下面的三人,气得说不出话来。

柳芸娘站在一旁,手里的搓衣板已经准备好了。

唐成和金灿灿缩在角落里,尽量减少存在感。

“说,”吴良终于开口,“你们到底想怎样?”

黄道长抢先发言:“县令大人息怒!贫道此举,实乃为了开发清溪县的特色旅游!”

“旅游?”

“正是!”黄道长说得头头是道,“您想啊,别的地方看山看水,咱们清溪县看什么?看器物美人!只要打出‘器物选美之乡’的名号,何愁没有游客?”

吴庭补充:“大人,此计可行。我们可以举办‘年度最美器物大赛’,吸引各地收藏家前来。门票收入、住宿收入、餐饮收入...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

吴阳也激动了:“大哥!我觉得黄兄和二哥说得对!咱们清溪县的器物确实有特色!您看那石狮子,多俊!那水缸,多俏!那门闩,多贞洁!”

吴良扶额,他感觉自己快疯了。

唐成却突然眼睛一亮,凑到吴良耳边:“吴兄,我觉得...这主意好像真的能赚钱?”

金灿灿也反应过来:“对啊!那些有钱的收藏家,为了个破碗都能一掷千金,要是咱们真搞个‘器物选美’...”

吴良看着下面那三个“变态”,又看看眼前这两个“财迷”,最后看看身边握着搓衣板的夫人...

他突然觉得,这个县令当得实在太累了。

“罢了罢了,”吴良有气无力地摆摆手,“你们爱怎么搞怎么搞,只要别闹出人命,别把县衙拆了...”

“大人英明!”三人齐声高呼。

柳芸娘冷哼一声,把搓衣板往桌上一拍:“但我有条件——第一,不许再骚扰百姓家物件;第二,要搞就在县衙里搞;第三...”

她盯着吴阳:“你要是再敢娶石狮子,我就让你跟它过一辈子!”

吴阳吓得一哆嗦:“不敢了不敢了...”

---

于是,清溪县历史上最荒唐的“产业”诞生了。

县衙后院被改造成了“器物美人展览馆”。黄道长贡献了他的扫帚收藏,吴庭贡献了他的胭脂盒收藏,吴阳...贡献了他对石狮子的爱。

唐成和金灿灿负责策划和宣传。两人充分发挥了他们的忽悠才能,编出了一套套动人的“器物美人故事”。

比如那把“扫帚西施”,故事是这样的:此帚原是江南某大户千金所用,千金与书生私定终身,却被家族拆散。千金日夜以泪洗面,最后抑郁而终。她的贴身丫鬟为纪念小姐,将此帚保存至今,日日擦拭,故帚身温润如玉,自带幽香...

“这不就是一把破扫帚吗?”有参观者质疑。

唐成正色道:“兄台此言差矣!你看这帚柄,是否有一道浅浅的凹痕?那是千金日日握持所致!这帚穗,是否颜色不均?那是千金泪水浸润所成!”

参观者凑近一看,还真有凹痕和色差(其实是黄道长天天摸出来的)。

于是纷纷掏钱。

金灿灿那边更绝。他给每个胭脂盒都配了“前世今生”,什么“青楼花魁的定情信物”“宰相千金的嫁妆”“冷宫妃子的念想”...

最离谱的是,他居然把一个夜壶包装成了“醉酒诗仙的灵感源泉”,说李太白当年就是对着此壶吟出了“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

居然也有人信,还出了高价要买。

吴良看着每日进账的银子,心情复杂。

一方面,县衙确实有钱了,再也不用喝“励志粉”了。

另一方面...

“夫人,”晚上,吴良躺在床上,忧心忡忡地说,“咱们这么搞...会不会遭天谴啊?”

柳芸娘正在数钱,头也不抬:“天谴不天谴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这个月买菜钱不用愁了。”

“可是...”

“可是什么?”柳芸娘放下钱袋,“总比你那两个兄弟倒卖霉笋干、搞毒香水强吧?至少这次没人中毒,没人破产。”

吴良想想也是。

至少现在,县衙里的人都能吃上肉了。

至少现在,唐成和金灿灿没空琢磨新骗局了。

至少现在,吴阳不对着活人发情了...

算了,就这样吧。

吴良闭上眼睛,决定不去想那些破扫帚、破胭脂盒、破夜壶。

他只希望,明天巡察使别又突然来访。

不然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为什么县衙门口的石狮子,头上又多了朵大红花...

而且这次是两朵——吴阳说,“小玉”怀孕了,是双胞胎。

吴良觉得,自己迟早有一天,会被这群奇葩活活气死。

但看着柳芸娘数钱时微微上扬的嘴角...

他又觉得,好像还能再忍忍。

毕竟,在这个荒唐的县衙里,至少还有一个人是正常的。

虽然这个人,现在正拿着搓衣板当算盘用,嘴里还念叨着:“这搓衣板齿数均匀,纹理清晰,应该能评个‘甲等贤妻’...”

吴良默默翻了个身。

算了,睡吧。

明天还要早起,给那对“怀孕”的石狮子,准备“安胎药”呢...

(黄道长说,要用陈年雨水加百年老槐树叶,煮沸后浇灌石狮子脚部,方可保母子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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