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急灯的绿光在办公室墙面投下斑驳的影子,像浸了水的墨痕,晃晃悠悠地爬过堆叠的文件柜。
窗外的嘶吼声弱了些,大概是行尸在夜色里变得迟钝,只有偶尔几声尖锐的嚎叫,像生锈的刀片划过寂静的空气,让人头皮发紧。
马权靠在冰冷的铁皮柜上,背包放在脚边,拉链没拉严,露出半截用杂志纸缠好的小臂防护——
白天缠的时候没注意,边角磨得皮肤发疼,此刻却懒得去调整。
他(马权)摸出裤兜里的手机,屏幕亮起时,微弱的光映得脸发僵。
电量条只剩一小格,像悬在悬崖边的石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彻底坠落。
相册图标右上角还留着小雨发信息时的红点提醒,他点开相册,手指在屏幕上滑动,指尖触到的地方带着体温,和手机外壳的冰凉形成刺人的对比。
第一张照片是去年冬天拍的。小雨穿着红色的羽绒服,帽子上的绒毛沾着雪,站在公园的雪人旁边,手里举着半根糖葫芦,嘴角沾着糖渣,眼睛弯成了月牙。
那天是周末,他难得不用加班,带着小雨去公园玩,雪人是两人一起堆的,鼻子用的是胡萝卜,歪歪扭扭地插在雪堆上。
小雨嫌雪人丑,笑得直跺脚,说要让妈妈给雪人重新打扮,结果没过两天,雪人就化得只剩一滩水。
马权盯着照片里女儿的笑脸,喉咙突然发紧,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他(马权)抬手揉了揉眼睛,指腹碰到湿漉漉的温热,才发现自己哭了。
手机屏幕暗下去,映出他狼狈的模样——
胡茬疯长,遮住了下巴,眼睛里布满血丝,眼窝深陷,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老了好几岁。
他(马权)想起早上出门时,镜子里那个穿着衬衫、系着领带,连头发都梳得一丝不苟的男人,像活在另一个世界。
那个世界里,烦恼不过是没赶上打卡、报表出错被主管骂,是每个月按时给东梅打抚养费时的拮据,是看着小雨小心翼翼问“爸爸什么时候能陪我吃饭”时的愧疚。
可现在,那些烦恼突然变得像尘埃一样轻,轻得让他(马权)心慌。
他(马权)重新点亮手机,继续往下翻。
有小雨在学校运动会上跑八百米的照片,她穿着蓝色的运动服,头发扎成马尾,跑得满脸通红,冲过终点线时,双手叉着腰,一脸不服气的样子——
那天她拿了第二名,回家后噘着嘴说裁判偏心,非要马权陪她再跑一次,结果没跑两步就累得坐在地上笑。
还有一张是小雨画的画,用蜡笔涂得五颜六色,画里有三个手拉手的人, tallest的那个写着“爸爸”,扎辫子的是“小雨”,中间的是“妈妈”,背景是太阳和彩虹。
东梅看到这幅画时,沉默了很久,没像平时那样抱怨他(马权)不顾家,只是把画贴在了冰箱上。
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弹出一条信号断断续续的短信,发信人是未知号码,内容只有“勿外出,待救援”几个字,后面还跟着乱码。
马权盯着短信看了几秒,随手删掉了。
救援?
他(马权)想起白天在超市看到的景象,人们为了抢一瓶水大打出手,货架被推倒,商品散落一地,保安躲在角落里不敢出来。
想起办公楼走廊里的血迹,想起茶水间那个下半身被啃噬殆尽的同事,变成行尸后扑过来时,眼睛里那种空洞的灰白色。
这样的世界里,救援或许只是骗自己的谎话。
他(马权)把手机塞进贴身的口袋,紧贴着胸口,那里能感受到心跳的节奏,沉重而有力,提醒着他还活着。
活着,就必须去育英小学,必须找到小雨。
早上小雨打电话时,背景里的尖叫声还在耳边响,她说“好多人在打架,咬人”,声音里的哭腔像针一样扎在他心上。
他(马权)不知道女儿现在在哪里,是躲在教室的桌子底下,还是被老师带着藏在了某个安全的地方,有没有水和食物,会不会害怕。
这些念头像潮水一样涌上来,几乎要把他淹没。
马权蹲下身,打开背包,在里面翻找。
白天从行政部的抽屉里摸了几支笔,还有一叠便签纸,纸的边缘有些磨损,大概是放了很久。
他(马权)抽出一张便签纸,铺在膝盖上,又摸出一支黑色的水笔。
笔尖在纸上悬了半天,却不知道该写什么。
如果找到小雨,要对她说什么?
说爸爸来了,别怕?
还是说爸爸以后再也不会让她一个人了?
他(马权)想起每次答应陪小雨去游乐园,却因为加班爽约时,女儿眼里的失落;
想起上次小雨发烧,他(马权)在外地出差,只能在电话里让东梅多照顾点,挂了电话后,在酒店走廊里站了一整夜。
那些错过的时光,现在想弥补,却只能用这样的方式。
他(马权)深吸一口气,握着笔的手不再发抖,开始写字。
字迹有些潦草,因为光线太暗,只能借着应急灯的绿光勉强看清:
“小雨,爸爸来找你了。
如果看到这张纸,说明爸爸已经到了育英小学,不管你在哪里,爸爸都会找到你。
以前爸爸总说忙,没时间陪你,是爸爸不好,以后爸爸再也不会离开了。
你要乖乖的,保护好自己,别乱跑,爸爸很快就会出现在你面前。”
写到这里,他(马权)顿了顿,笔尖停在纸上,洇出一个小小的墨点。
如果……如果找不到小雨呢?
如果他在路上遇到意外,变成那些行尸中的一员,或者被迅尸追上,再也没办法往前走了呢?
他(马权)不敢想,却又不得不面对。
他(马权)继续往下写,声音有些沙哑,像是在对自己说话,又像是在对可能看到这张纸的陌生人交代:
“如果我没能找到小雨,看到这张纸的人,拜托你多留意一下育英小学的孩子,一个叫马小雨的女孩,十岁,扎着马尾,笑的时候左边有个小酒窝。
她很懂事,也很勇敢,麻烦你帮我照顾她,告诉她爸爸很爱她,一直都爱。”
写完最后一个字,马权把笔扔在一边,小心翼翼地把便签纸折成小方块,塞进衬衫的内袋里,和手机放在一起。
那里是离心脏最近的地方,仿佛这样,纸上的话就能带着他的心意,传到小雨身边。
他(马权)站起身,走到窗边,掀开百叶窗的一条缝往外看。
夜色浓稠,远处的建筑黑沉沉的,只有几处火光在闪烁,像鬼火一样。
街道上,行尸的影子在昏暗中晃动,漫无目的地游荡,偶尔发出低沉的嘶吼。
办公桌上还放着白天找到的撬棍,金属棍身沾着点灰尘,木柄被磨得发亮。
马权走过去,拿起撬棍,握在手里。
分量很沉,却让他觉得踏实。
白天在茶水间,就是用这根撬棍砸向那个同事变成的行尸,直到对方不再动弹。
那时候,他手抖得厉害,砸下去的每一下都带着恐惧,砸完后蹲在地上吐了很久。
但现在,握着撬棍,他只觉得心里有股劲在往上涌——
为了小雨,他(马权)必须变得更勇敢,必须学会面对这些可怕的东西。
他(马权)靠在窗边,抱着撬棍,闭上眼睛。
脑子里不再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只想着育英小学的位置,想着白天画的那张地图,想着利民巷里那个挂着“老王修车铺”招牌的门脸,想着学校门口那两棵小雨最喜欢爬的梧桐树。
他(马权)在心里一遍遍地默念小雨的名字,像是在给自己打气。
应急灯的绿光依旧在墙上摇晃,窗外的嘶吼声时远时近。
马权就那样站着,像一尊沉默的雕像,在黑暗中等待黎明。
他(马权)知道,等天一亮,他(马权)就要推开这扇门,走进那个充满危险的世界,穿过尸群,越过废墟,一步步朝着女儿的方向走去。
这条路可能很难,可能随时会丢掉性命,但他(马权)没有退路。
因为他是马权,是马小雨的爸爸,这是他必须要走的路。
不知过了多久,远处的天边泛起一丝微弱的白光,像被墨染过的布上,撕开了一道细小的口子。
黎明要来了。
马权睁开眼睛,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迷茫和恐惧,只剩下坚定。
他(马权)把撬棍斜挎在肩上,又检查了一遍背包里的物资,水、压缩饼干、巧克力、碘伏、纱布……一样都没少。
最后,他(马权)摸了摸胸口的内袋,那里放着写给小雨的便签纸和手机,温热的触感让他心里安定了不少。
他(马权)走到办公室门口,手放在门把手上,停顿了一秒。
没有回头,也没有再看一眼这个暂时作为避难所的地方。
他(马权)知道,从推开这扇门的那一刻起,他(马权)就再也不是那个在办公室里麻木工作、在生活中失意彷徨的马权了。
他(马权)是一个要去拯救女儿的父亲,一个在末日里挣扎求生的战士。
门把转动的声音在寂静的走廊里格外清晰,马权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门。
走廊里的腐臭味扑面而来,应急灯的绿光依旧昏暗,但他的脚步没有丝毫犹豫,朝着安全通道的方向走去。
黎明的光透过走廊尽头的窗户照进来,在地上投下一道长长的影子,跟着他(马权)一起,走进了即将到来的战斗与希望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