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砧营地的重建工作在白日里如火如荼。
但当夕阳沉入荒原尽头,夜幕笼罩下,新加固的荆棘壁垒外围便只剩下风声呜咽和固定哨位警惕的目光。
“站住!干什么的!”
一声低沉的喝问划破沉寂,紧接着是拉枪栓的清脆声响。
营地东侧一处利用废旧汽车残骸堆砌的临时掩体后,两名哨兵如同猎豹般扑出,将一个瘦小的黑影死死按在了冰冷坚硬的地面上。
“哎哟!轻点!
轻点!各位好汉饶命!
自己人!自己人啊!” 一个尖细、带着哭腔的嗓音立刻响了起来,在空旷的荒原上显得格外刺耳。
被按住的家伙挣扎着抬起头,露出一张在月光下显得格外猥琐的脸。
尖嘴猴腮,颧骨高耸,一双小眼睛滴溜溜乱转,里面充满了惊恐和一种掩饰不住的狡黠。
他(包皮)个头矮小,穿着一件脏得看不出原色、打满补丁的破夹克,整个人像只受惊的老鼠。
“自己人?
鬼鬼祟祟摸到营地外围偷东西,还敢说自己是人?” 一名哨兵用力拧住他的胳膊,从他紧紧攥着的手里抠出几个沾满油污的金属零件——
几个废弃汽车发动机上的活塞环和一个扭曲的轴承套。
“冤枉!天大的冤枉啊!” 瘦小男人疼得龇牙咧嘴,却不忘叫屈:
“我……我这不是偷!
是捡!对,是捡!我看这些宝贝疙瘩扔在外面风吹雨淋,太可惜了!
我是废物利用!
是为了搞发明创造!
是为了帮助咱们营地啊!”
他(包皮)语速飞快,唾沫星子乱飞:
“两位大哥明鉴!
我‘包皮’在这一片儿可是出了名的老实人!
手艺人!机械天才!我……”
“包皮?” 另一个哨兵皱起眉头,显然对这个绰号感到一阵恶心,“什么鬼名字?”
“嘿嘿,道上兄弟抬爱,给起的……” 自称“包皮”的男人挤出谄媚的笑容,眼珠子却不安分地扫视着营地方向,似乎在估算着什么。
消息很快传到指挥棚。马权、火舞、李国华闻讯赶来。刘波因为伤势,留在休息点。
昏暗的灯光下,“包皮”被反绑着双手,像只受惊的鹌鹑,缩在角落一个倒扣的金属桶旁。
他(包皮)看到马权高大的身影和火舞那火焰般锐利的目光,更是吓得一哆嗦,差点瘫软在地。
“马……马首领!女侠!
还有这位……一看就是文化人的大爷!” 包皮点头哈腰,语无伦次:
“误会!都是误会!
小的‘包皮’,仰慕铁砧营地威名,特来投奔!
刚才……刚才纯属职业病犯了,看到好零件就走不动道儿,想拿回去研究研究,给营地做点贡献!
我真是机械天才!
不信你们看……”
他(包皮)努力想挺起瘦弱的胸膛证明自己,但配上那张脸和眼神,实在毫无说服力。
马权面无表情,只是冷冷地盯着他(包皮),那股无形的压迫感让棚内的空气都凝滞了几分。
火舞抱着双臂,嘴角噙着一丝冷笑,手指有意无意地摩挲着腰间短刀的刀柄。
李国华则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平静地审视着这个自称“包皮”的男人,像在研究一个奇怪的机械故障。
“投奔?” 火舞的声音带着冰碴:
“投奔需要深更半夜摸到营地外围偷零件?
我看你是‘铁手’的探子,或者别的什么杂碎派来的耗子!” 她上前一步,短刀“噌”地出鞘半寸,寒光一闪。
“哎哟妈呀!女侠饶命!”
包皮吓得魂飞魄散,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
“冤枉!
天大的冤枉!
我‘包皮’对天发誓,跟‘铁手’那帮王八蛋一点关系没有!
他们那帮粗胚,懂什么机械艺术?
就知道抢!
我……我真是自己人!
我熟悉这片地头儿啊!
我能帮上忙的!”
“熟悉地头儿?” 一直沉默的马权开口了,声音低沉:
“说说看。怎么个熟悉法?”
包皮一听有转机,立刻抬起头,小眼睛亮得惊人,像看到了救星:“熟!太熟了!
马首领您问!
这方圆几十里,就没有我‘包皮’不知道的犄角旮旯!”
他(包皮)竹筒倒豆子般开始显摆:
“东边十五里,断桥废墟底下,藏着一个‘独眼’的小窝点,七八个人,就靠捡破烂和打劫落单的行商,穷得叮当响!”
“西边黑石峡谷外围,靠近‘鬼哭崖’那片乱石堆,是‘瘸狼’那伙人常设伏的地方,专挑去堡垒外围‘淘金’的倒霉蛋下手!
瘸狼左腿是假的,走路有‘咔哒’声!”
“南边那片酸蚀沼泽边缘,有个天然形成的岩洞,里面住着个怪老头,据说以前是堡垒的工程师,被赶出来的,脾气古怪,但手上有不少好玩意儿!
不过那地方邪门,靠近了容易头晕恶心……”
“还有北边……” 他(包皮)越说越兴奋,唾沫横飞,将附近几个小型掠夺团伙的据点、人数、头目特征、甚至一些八卦秘闻都说得头头是道,细节详实得令人惊讶。
马权和火舞对视一眼。
这些信息,与他们之前零星掌握的情报碎片和外围侦察的发现,竟然大部分都能对上!
这个看起来胆小如鼠、猥琐不堪的家伙,肚子里还真有点货。
李国华在本子上快速记录着。
偶尔抬头问一两个关键细节,比如“瘸狼”伏击点的具体地形。
“怪老头”岩洞周围是否有特殊地质现象。
包皮居然也能答得上来,虽然夹杂着不少夸张的形容和废话。
“最后一个问题,” 马权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
“你为什么要‘帮’我们?
或者,你想从铁砧营地得到什么?”
包皮脸上的兴奋劲儿一滞,小眼睛滴溜溜转了几圈,舔了舔干裂的嘴唇,露出一副可怜巴巴又透着精明的表情:
“马老大,英明!
小的……小的就想求个安身立命的地方!
这世道,一个人太难了!
我这点手艺,在那些只认拳头不认螺丝刀的混蛋堆里,屁都不是!
我看铁砧营地不一样!
老李这样的文化人都在,肯定需要我这样的技术人才!” 他(包皮)讨好地看向李国华。
“我……我不要别的!
给口饭吃,给个安全的角落让我捣鼓我的小发明就行!
我保证!
我弄出来的东西,肯定对营地有大用!
比如……比如我能修好那台快散架的发电机!
我能做更省油的炉子!我……” 他(包皮)又开始滔滔不绝地推销自己的“才华”。
火舞嗤笑一声:
“油嘴滑舌,信你一成都有鬼。”
李国华合上笔记本,平静地对马权说:
“信息有相当可信度,但动机和可靠性存疑。
其自称的机械能力,有待验证。”
马权盯着跪在地上、眼神闪烁不定却又透着一股底层生存智慧的“包皮”,沉默片刻:
“把他(包皮)关起来。
看紧点。”
马权最终下令:
“把他(包皮)说的那些据点,派人去外围核实一下。至于他……”
他(马权)的目光在包皮那张猥琐的脸上停留了一瞬,“是不是‘天才’,用事实说话。给他点废铜烂铁,让他捣鼓。
看紧了,别让他再‘捡’不该捡的东西。”
“哎!谢谢马首领!
谢谢大爷!
谢谢女侠!我保证!
保证好好表现!” 包皮如蒙大赦,点头哈腰地被哨兵带了下去。
指挥棚里恢复了安静。
“一只油滑的老鼠。” 火舞评价道,语气不屑。
“一只熟悉下水道的老鼠。” 李国华补充,镜片后闪过一丝思量:
“在某些时候,老鼠知道的路,比狮子更多。”
马权没有表态,只是望向棚外沉沉的夜色。
这个自称“包皮”的猥琐男,像一颗带着油污的螺丝钉,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嵌入了铁砧营地这台刚刚启动的机器中。
是隐患,还是奇兵?
时间会给出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