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玄放下笔，指尖在名单上停留片刻。他没有起身，也没有吹灭油灯，而是将那张圈出名字的草案纸折成两半，塞进袖中。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门外。
门被推开，袁天罡走了进来。斗篷边缘沾着夜露，脸上那道疤痕在灯光下显得更暗。他低声说：“人已押入地牢，五名俘虏分开关押，重伤两人尚存气息。”
萧玄点头。“带路。”
两人一前一后穿过回廊。守卫见他们到来，立刻让开通道。地牢入口的铁门被拉开，潮湿的气息涌出。石阶向下延伸，两侧墙壁嵌着火把，火焰跳动，映得人脸忽明忽暗。
最里侧的牢房关着昨夜第一个开口的俘虏。他坐在地上，双手被铁链锁住，脸色苍白，右肩包扎过的布条渗出血迹。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目光落在萧玄脸上。
萧玄站在栅栏外，没说话。袁天罡递过一只瓷碗，里面盛着清水。萧玄接过，蹲下身，将碗递进去。
“喝吗？”
那人没动。
萧玄把碗放在地上，推了过去。“你不是死士，是逃兵营出来的。三年前被通缉，后来没了消息。若真忠于主子，早该咬毒自尽，可你没有。”
那人眼皮颤了一下。
萧玄继续说：“你们的任务不是杀我。是制造混乱，烧粮仓，嫁祸北狄细作，再点燃烽火台引边军误判。这计划太大，靠王翦撑不起。幕后之人是谁？”
那人闭上眼。
萧玄站起身，对袁天罡说：“取醉梦散来。”
袁天罡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布包，打开一角，倒出些粉末，混入碗中搅匀。他又加了些清水，重新端起，递给俘虏。
“喝了它，能活命。不喝，明天早上你就成尸体。”
那人睁开眼，盯着碗看了很久，终于伸手接过，一口气喝完。
不到一盏茶时间，他的头开始发沉，眼神涣散。萧玄再次蹲下，声音压低：“谁要接应北狄使？”
那人嘴唇微动：“黑水渡……寅时三刻……接应……北狄密使……带着通关文牒……”
“谁下的命令？”
“二皇子……书房密令……令牌为证……还有……边境调防图……已经送出……”
萧玄眼神一冷。
袁天罡迅速取出纸笔记录，写完后抬头示意已记下。
萧玄又问：“你们当中有没有人去过城南药铺？”
那人摇头，喃喃道：“我不认得……只听令行事……联络人是扫地老仆……西廊交接……账册是饵……”
话音未落，他脑袋一歪，昏了过去。
萧玄起身，对袁天罡说：“把他移到别处，单独看管。其余两人，继续审。不能用刑，也不能让他们死。”
“明白。”袁天罡下令，两名亲信立刻上前，解开铁链，架起俘虏往外走。
萧玄走出地牢，脚步不停。袁天罡紧跟其后。
“黑水渡那边，派多少人去？”
“十二人，全是不良人精锐，今夜出发，埋伏在渡口两岸。”袁天罡答，“若有队伍出现，只抓不杀，活捉为首者。”
“好。”萧玄说，“另外，查一下最近三天进出王府的文书官。西院那个烧纸的人，身份还没查清。”
“已经在查。”袁天罡顿了顿，“还有一事。昨夜被猎鹰惊退的屋顶黑影，搜出的青铜令牌背面写着‘寅时三刻，黑水渡汇合’。时间紧迫，我们动作要快。”
萧玄停下脚步。“萧烈敢勾结北狄，就别怪我不讲兄弟情面。这份口供，不能直接上报。我要用它做别的事。”
袁天罡看着他。“殿下打算如何？”
萧玄没回答，转身朝书房走去。
书房门推开，灯火依旧亮着。桌上的《玄甲军扩编草案》还在原位，旁边多了几张空白竹简。他走到案前坐下，抽出一支新笔，蘸墨。
袁天罡站在一旁。“是否需要调玄甲军支援？”
“不用。”萧玄提笔，在竹简上写下几个字，“现在动手，只会打草惊蛇。萧烈既然敢派人夜袭，说明他已经急了。我要让他以为，一切还在掌控中。”
他写下一段话，停笔审视。
袁天罡凑近看了一眼，眉头微皱。“这是……假诏书？”
“不是全假。”萧玄说，“内容照着朝廷格式写，但加盖的印鉴是仿的。我要让萧烈的人拿到它，相信其中有调动边军的命令。”
“他会上当？”
“他会想确认真假。”萧玄冷笑，“只要他派人去查，就会暴露更多线索。到那时，我不需要证据，也能定他的罪。”
袁天罡沉默片刻。“可一旦失败，殿下会背负矫诏之名。”
“所以不能失败。”萧玄将写好的竹简吹干，折起来放进袖中。“你的人必须在黑水渡守住。北狄密使若入境，必须活捉。我要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把人押上金殿。”
袁天罡点头。“属下亲自去。”
“不必。”萧玄说，“你在府中坐镇。我信你布的网，也信你的人。你只要记住，任何消息，只准报给我一人。包括张远山那边，也不能透露细节。”
“是。”
萧玄站起身，走到窗边。天还未亮，外面一片漆黑。他望着远处的屋脊轮廓，声音低沉：“母妃当年是怎么死的，我一直没查清。现在我知道了，有人早就想让我死，不止一次。”
袁天罡站在身后，没说话。
萧玄转过身。“你说，一个皇子，勾结外敌，意图颠覆朝廷，该当何罪？”
“谋反。”袁天罡答，“诛九族。”
“好。”萧玄走回案前，又抽出一张竹简，“那就从今天开始，一步步把他逼上绝路。”
他提笔写字，笔尖划过竹面，发出沙沙声。
袁天罡看着他写完，轻声问：“下一步做什么？”
“等。”萧玄放下笔，“等黑水渡的消息，等内鬼露出马脚，等萧烈自己走进陷阱。”
他把写好的竹简收好，抬头看向窗外。东方天际泛起一丝灰白。
袁天罡低头检查腰间唐刀，确认无损。他抬头时，发现萧玄正盯着桌面一处痕迹。
那是昨夜战斗留下的剑痕，从桌角延伸到边缘，深浅不一。
萧玄伸手摸了摸那道痕，收回手，握紧了笔。
袁天罡说：“要不要换支笔？这支已经裂了。”
萧玄摇头。“不用。这支还能写。”
他重新蘸墨，开始写第二份竹简。
笔尖落下，第一行字清晰可见：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北境有变，速调玄甲军五千，即日启程，驻守雁门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