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莉掺和技术科改进的事，没两天就跟车间里的铁屑似的，飘得到处都是。
一开始只是有人偷偷瞄她。她从技术科回来，刚把工装外套搭在椅背上，就感觉好几道目光粘在身上。去工具室领钻头，保管员老李一边在本子上划勾，一边慢悠悠地问：“小刘啊，听说你要搞发明？”刘莉含糊应了声“瞎琢磨”，抱着钻头赶紧走，后背都能感觉到那道探究的视线。
真正的闲话是第二天上午冒出来的。刘莉正车一批轴承套，孙鹏晃到她机床旁边，胳膊搭在床身上，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周围几个工友听见：“有些人啊，车床还没摸热乎，就想着往技术科凑。本职工作能不能干明白还两说呢。”
他旁边的小王立马接话：“鹏哥，这你就不懂了，人家那叫‘技术革新’，跟咱们这些埋头拧螺丝的不一样。”话里的酸劲儿能呛人。
孙鹏嗤笑一声：“革新？别到时候革新没搞成，反倒把自己的活儿给耽误了，那才好看。”
刘莉握着进给手柄的手紧了紧，指节泛白。刀尖在工件上平稳地走，发出“滋啦滋啦”的切削声，她强迫自己盯着铁屑，不接话——这时候跟他们吵，只会让闲话更多。
午休时，张淑兰端着饭盒找到她，气呼呼地说：“莉莉，孙鹏那玩意儿就是嫉妒！你别理他！”
刘莉扒了口米饭，摇摇头：“随他说去。”
“可现在不光他说，”张淑兰压低声音，凑到她耳边，“我同屋的姐们都问我，你是不是要调去技术科了，不想在车间干了。”
刘莉手里的筷子顿了下。她从没想过要离开车间——这里的机床轰鸣声听着踏实，铁屑的味道闻着亲切，王师傅教她的每一个技巧都记在心里。车间才是她的根，她怎么会走？
下午干活更明显了。她去借千分尺，平时挺和气的老周师傅，不光让她在本子上一笔一划写用途，还反复叮嘱“别磕着碰着”；她问旁边的赵师傅一个倒角的技巧，赵师傅虽然说了，但语气淡淡的，没了以前的热乎劲儿。
最让她心里发沉的是，同组的李大姐趁没人，悄悄跟她说：“莉莉，昨天赵主任问王师傅，你这段时间的活儿是不是少了。”
这话像盆凉水，一下子浇灭了她心里的热乎气。她才反应过来，自己“不务正业”搞设计，已经传到领导耳朵里了。
下班后，工友们都走了，刘莉还站在车床前。她伸出手，指尖拂过冰凉的导轨——这台c616车床，见证了她从连手柄都摇不直，到现在能车出公差0.02毫米的零件。导轨上的每一道划痕，都是她练手时留下的，藏着她流的汗。
“站这儿愣着干啥？”
王师傅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刘莉转过身，看见师傅正用棉纱擦手上的油污，指缝里还沾着黑油。
“师傅，我……”她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说心里的委屈。
王建国走到她身边，扫了眼她收拾得整整齐齐的工作台，还有摆得规规矩矩的量具：“今天的活儿都干完了？”
“干完了，都按要求做的，没出废品。”刘莉赶紧点头。
“那就行。”王师傅拿起她放在桌上的笔记本，翻了两页——上面记着每天的加工数量、尺寸误差。他合上本子，放回原处，“本职工作没耽误，别人说什么，不用往心里去。”
“可是师傅，现在车间里都在传……”
“传你异想天开？传你不务正业？”王建国打断她，语气平平静静的，“在车间里，嘴长在别人身上，但能不能让人闭嘴，看的是你手里的活儿。图纸画得再花哨，不如车出一个合格的零件管用。”
这话像道光照进心里，刘莉心里的堵得慌一下子散了。她抬起头，眼神重新亮起来：“我知道了，师傅。”
“从明天起，”王建国又说，“你把下午的活儿往前赶，只要不耽误生产，剩下的时间你该琢磨设计就琢磨。”
刘莉又惊又喜，眼睛都亮了——师傅不光没怪她，还愿意给她时间！
“谢谢师傅！”
王建国摆摆手，转身要走，又停下脚步，回头看她：“傅技术员那边，该讨论就讨论，别因为别人说闲话就缩着。”
看着师傅走远的背影，刘莉心里暖暖的。在这么多人说闲话的时候，师傅的信任比啥都管用。
可第二天一早，刘莉刚到车间，就觉得不对劲——她的工具柜好像被人动过。扳手、螺丝刀的位置乱了，连她放在里面的饭盒都挪了地方。更让她心慌的是，锁在抽屉里的设计草图，边缘有被翻动过的折痕，还沾了点油污。
是谁动了她的柜子？为什么要翻她的图纸？
刘莉后背一阵发凉。她想起昨天晚上下班时，好像看见孙鹏在车间门口晃悠，当时她没在意，现在越想越不对劲……
她知道搞创新不容易，要琢磨技术，要改图纸，可没想到，还有人在背后使绊子。刘莉轻轻把图纸上的折痕抚平，手指捏得紧紧的——别人越不想让她成，她就越要把这个装置做出来，让所有人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