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秘书的电话号码在手心里攥了好几天，刘莉终于在一个午休时间，走进了项目组那间安静的电话室。
拨号音响起时，她还能听见自己有些过速的心跳。电话接通，何秘书那端职业化的声音传来：“您好，哪位？”
“何秘书您好，我是刘莉。”她清了清嗓子，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稳，“关于您上次提到的调动事宜，我考虑清楚了。”
电话那头安静了一瞬，似乎在等待。
“非常感谢部里和韩司长的看重，”刘莉一字一句，说得很慢，却很清晰，“但我觉得，自己可能还是更适合留在生产和技术研发结合得更紧密的地方。”
何秘书的声音依旧客气，但带上了几分探究：“刘莉同志，能说说您的具体想法吗？这个机会确实非常难得，很多同志求之不得。”
刘莉握紧了话筒，组织着语言：“我明白这个机会很好。但我这个人，是从车间里一点点干起来的，习惯了一线，习惯了解决具体的技术难题。让我去做技术跟踪和宏观推广，我怕自己这点实践经验不够扎实，反而使不上劲，辜负了领导的期望。”
她顿了顿，声音更坚定了一些：“我觉得，我的长处还是在把想法变成实实在在的工艺，解决一个个具体的生产问题。留在厂里，或者像现在这样在项目组里，跟机床、图纸、还有这些一起攻坚的同事待在一起，我更觉得…得劲儿，心里踏实。”
她没有提王师傅的信，也没有提对未来的具体规划，只从自身感受和认知出发。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何秘书才开口，语气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惋惜：“好的，刘莉同志，我明白了。部里尊重每一位技术人员的个人选择和发展意愿。我会将您的想法和决定如实向司长汇报。也希望您在选择的道路上继续深耕，取得更大成绩。”
“谢谢何秘书的理解。”刘莉松了口气，挂断电话。手心里一层薄汗，心里却像卸下了一块大石头，有种前所未有的轻松和笃定。
这事儿不知怎么，还是像阵风似的在项目组里传开了。反应比她预想的要复杂得多。
“什么？她拒绝了？去部里的机会都不要？”有人直接在茶水间惊呼，觉得不可思议。
“红星厂来的那个刘莉，心气儿是真高啊，连部里都看不上？”这是带着酸味的揣测。
“我看是傻！多少人削尖脑袋想去北京都去不成，她倒好，到手的机会往外推！”这是纯粹的不理解。
小组内部，气氛也微妙。周伟找到她，神情复杂，有惋惜，但更多的是敬佩：“刘莉，说真的，我佩服你。能这么清楚自己要什么，并且敢坚持，不容易。”
孙梅的态度也明显转变，之前那点若有若无的疏离感消失了，说话实在了很多：“说实话，换了我，未必能拒绝得这么干脆。你是个心里有谱的。”
连陈思远组长在一次单独谈话时，都难得地多说了几句：“你这个决定，可能很多人不理解。但搞技术，有时候确实需要点‘傻劲儿’和‘轴劲儿’。知道自己适合什么，想要什么，比盲目追求所谓的‘高平台’更重要。”他的话里带着一种过来人的了然和赞许。
傅景宸知道后，只是了然地笑了笑，用力握了握她的手：“挺好，心里踏实比什么都强。”
面对各种议论，刘莉反而异常平静。她照常跑车间，整理数据，参加讨论。那些不解和质疑，仿佛都成了背景音。她心里清楚，这个选择让她舍弃了外人眼中的“捷径”，却守住了自己内心最看重的东西——那片能让她亲手创造、解决实际问题的土壤。
这个在外人看来有些“傻”的决定，像一次无声的宣言，让周围的人在惊讶、不解乃至佩服中，重新认识了刘莉这个人——她不是一个会被浮名和机会冲昏头脑的年轻人，她对自己的技术道路，有着超乎寻常的清醒和坚持。
脚跟，在这种议论纷纭中，反而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扎得更深了。她用自己的选择，清晰地标定了自己的位置——一个扎根于实践、致力于解决真问题的技术工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