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主任虽然点了头,可真干起来,刘莉才真切体会到什么叫“阻力”。
技术科的小赵和小李跟着刘莉,把第一套“动平衡装置”的零件搬到二车间那台老c620车床旁边时,周围干活儿的工人都放慢了手里的动作,抻着脖子往这边瞅,眼神里什么都有——好奇、怀疑、看热闹,就是没多少信任。
负责这台床子的老师傅姓赵,五十多岁,在车间干了大半辈子,手艺没得说,就是脾气有点倔,认死理。他抱着胳膊站在一旁,看着刘莉他们忙活,脸上没什么表情,鼻子里偶尔哼一声。
“赵师傅,麻烦您先把主轴箱这边盖板拆一下,我们好安装传感器底座。”刘莉客气地说。
赵师傅慢悠悠地走过来,拿起扳手,一边拧螺丝一边嘟囔:“这老床子,浑身都是毛病,光靠个铁疙瘩就能治了?我看悬。”
小赵年轻气盛,忍不住回了一句:“赵师傅,这装置在部里项目上都验证过了,效果特别好!”
“部里是部里,咱们是咱们!”赵师傅眼皮一翻,“那高级玩意儿,伺候得起这老家伙?别到时候没治好咳嗽,再引出痨病!”
刘莉赶紧用眼神制止了小赵,接过赵师傅拆下的盖板,笑着说:“赵师傅,您经验丰富,待会儿安装的时候,还得请您多帮着把关,看看有没有不合适的地方。”
安装过程磕磕绊绊。底座固定时,一个螺丝孔对不上,需要稍微扩一下孔。赵师傅立刻找到了话头:“瞧瞧,我说啥来着?不匹配吧!这床子年纪比你们都大,尺寸早就不标准了!”
刘莉没吭声,拿起锉刀,小心翼翼地修整孔位。她的手很稳,动作熟练,一看就是常跟机械打交道的人。赵师傅看着,没再说什么,但眼神里的挑剔稍微淡了点。
接线的时候又出了问题。车间里电磁干扰大,自制的传感器信号不太稳定,示波器上的波形乱跳。小李调试了半天,效果不佳。
“咋样?不行吧?”赵师傅又凑过来,“我就说这土法子不靠谱!还是得靠咱们老师傅的耳朵和手感!”
进度一下子卡住了。周围观望的工人也开始窃窃私语,隐隐能听到“瞎折腾”、“浪费时间”之类的议论。小赵和小李脸上有点挂不住,额头冒汗。
刘莉心里也急,但她知道不能乱。她让小李继续检查线路和接地,自己则拿起万用表,一段段地测量,又对照着手册里的抗干扰措施逐一排查。
“赵师傅,”她忽然问道,“咱们车间哪台直流电机干扰最大?是不是东头那台老龙门刨?”
赵师傅愣了一下,没想到她会问这个,下意识回答:“啊……是,就那家伙,一启动,我这收音机都吱吱响。”
“把它的电源线稍微挪开点,离咱们的信号线远些试试。”刘莉指挥着。
小赵赶紧跑去处理。过了一会儿,示波器上原本杂乱的波形果然清晰稳定了不少!
“好了!”小李兴奋地喊道。
赵师傅看着那稳定下来的波形,又看看一脸沉静的刘莉,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却没说出来,只是默默地把手里的扳手递给了旁边需要紧固螺丝的小李。
第一个螺丝终于拧紧了。但这仅仅是开始,刘莉知道,更大的阻力,来自于人们长久以来形成的习惯和观念。打破这些,比拧紧一百个螺丝都难。她需要更多的耐心,和更实实在在的效果。